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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月上中天。

黯淡的燈光之下,張延齡坐在總督府大廳之中的椅子上,手中拿著幾封信一一細讀。

這些都是家中妻妾們寫來的信。徐晚意談如青等人每人都寫了一封信,托張隱帶了過來。張延齡看著這些信,心中翻涌著思念之情,久久難以自抑。

「夫君,翼兒會認字了,妾身正教他認爹爹二字,等你凱旋歸來的時候,他或許就會寫你的名字了。」

「後園的梅花去年冬天開得很燦爛,我們在梅林里賞梅的時候。滿園香雪之海,滿座皆喜。只可惜,唯獨少了夫君呢。我們都很想你,那天我們都喝醉了……」

「夫君,你不必擔心家里,有我徐晚意在,你張家上下都會照應的好好的。我雖是女流,但也能和夫君共擔風雨,並肩攜力。夫君在外盡忠大明,家里的事情我自也會擔當起來。」

「……」

「夫君,濟世堂開了分號了。在南京。北京濟世堂生意一直很好,但老是在京城,南方的百姓便用不了咱家的藥了。你知道我的志向是解救天下蒼生之病痛,所以我和郡主商議了之後,便在南京開了一家鋪子。不光是生意,主要是能夠讓咱們家的那些藥物能讓更多的人解除病痛。」

「……我和小竹根據古方配了些藥囊。小竹說,南洋瘴熱,蛇蟲毒物多,人也容易生病。她花了半個月翻找古方,配制了藥囊,縫制了幾枚。請夫君出行坐臥都帶上,免受南洋瘴熱之苦。小竹很用心,她的醫術進步很快。我們在一起談論醫藥,倒也不寂寞。只是……我們都很想念你,掛念你。你讓人帶回來的南洋的珍稀藥材我們都受到了,多謝夫君,夫君在外征戰,還想著如青和小竹所喜之事。如青和小竹感謝夫君的心意,遙祝夫君安康,早日旗開得勝,凱旋歸來,和我們團聚。」

「……相公,我沒讀過書,寫的字不好看,也寫不好信,你不要笑我。我也不知道該跟相公說些什麼。相公遠征南洋,听說在萬里之外的地方,真是很遙遠的地方。我對相公打敗敵人是絕對有信心的,相公所到之處,一定是打得敵人落花流水的。只是一想到相公身邊無人伺候,阿秀就心里難受之極。若是阿秀在你身邊,起碼替你洗洗衣服,鋪床疊被。讓你一日三餐吃的開心,晚上睡干淨的床鋪,穿干淨的衣服。可是卻都不能夠。阿秀心里對相公愧疚的很,嫁給相公四年了,也沒替相公生個一男半女,還沒能照顧相公,阿秀很難受。相公,你放心,一家大小阿秀會好好照顧她們,讓她們吃好穿好睡好,沒病沒災的。希望相公也平平安安的,早些回來。」

「……大哥,我們都很好。爹爹在南京,野狗嶺的事情我和趙大叔一起管著,都很順利。我冶煉出了新的精鋼,我爹回來大為驚喜,他根據我的配方調整之後,冶煉出來了更好的精鋼。鑄出了龍吟大炮。嘻嘻,這都是我的功勞。你快夸我兩句。也沒什麼其他可說的,說多了你又嫌我話癆。總之,我很想你,你早點回來吧。在家里待著多好,干什麼要出去打仗呢?反正我是不明白什麼國家大事,我只希望大哥能早些回來,咱們再也不分離……」

張延齡讀著這些信,眼角淚水滾滾。妻妾們的來信里沒有抱怨,沒有怨懟,說的都是一些家中的瑣事,說的話也都是尋常話語。但是張延齡從中感受到了濃濃的思念之情,心中充滿了歉意。

正如幼棠信中所不理解的那樣,自己為了什麼要別妻離子,去國千萬里來這里打仗?卻辜負了這些人的深情,讓她們感受到了痛苦思念的滋味?這或許不僅是幼棠的疑惑,也是其他人心中的疑惑。她們或許都不太理解,自己為什麼要自討苦吃,輕離別而薄情義。

那麼,為什麼?自己為了什麼?

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功名利祿?當然不是,自己如今所擁有的已經足夠了。自己已經是勛貴中的國公爵位,已然榮寵無比。自己還是皇上的舅舅,只要自己不惹別人,安安穩穩的不找別人的麻煩,誰也別想弄倒自己。榮華富貴,嬌妻美妾,兵權實力,自己都有。

自己不是為了名利權勢,更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野心。自己這麼做,就是三個字︰不甘心。自己早已不是因為自己當初要扭轉的那種將來的命運不甘心,眼下自己的不甘心是為了整個大明的將來,或者說是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的將來。張延齡是後世穿越之人,知道那片土地上將來會發生什麼。屈辱數百年的歷史,被人奴役屠殺,被人歧視霸凌,被人瓜分剝削。到後來即便奮起直追,付出的代價卻是極大的。而且結果未定。內外敵人瘋狂反撲,勝負未定,輸贏難料。

當突然意識到,也許從現在就可以扭轉將來的苦難,可以托起大明朝滑落深淵的身軀,靠著抓住大航海的機會,讓先進的科學技術,工業革命在東方大地上萌芽生長。那麼,那一切或可避免。就算不碾壓對手,起碼也不至于沒有還手之力,落個平起平坐的局面。

當然,或許是自己的天真,以為抓住大航海時代的機遇就是避免將來發生一切的契機。或許這根本就無濟于事。但是,誰知道呢?誰知道會發生什麼?當歷史的巨輪的船舵攥在自己手里的時候,明知道什麼都不做,大船會被風浪打爛的結果,自己為什麼不扭轉一把船舵。

如果這便是歷史的轉折點,而這把手攥在自己手里,自己怎能不試一試?任誰也不能抵抗這種誘惑。于公于私,自己都該試一試。

或許,這便是穿越者的使命。或許這也是命運的玩笑。或許歷史的洪流根本就無可撼動,沒有哪個人能夠扭轉那既定的路線。或許,其實根本不用去想那麼多。來了,想到了,便去做,就是這麼簡單。

張延齡心里的這些秘密,這些繁雜的思緒自然無法跟任何人說清楚,因為沒有人會明白他在說什麼。自己只能背負著她們的深情,懷著歉疚的心情繼續做自己的大事,而保持沉默。

張延齡坐在燈下,拿著這些信讀了數遍,心中思緒起伏,很久才平復了心情。

忽然間,張延齡發現了一件事。這些信中居然沒有清儀的信。自己沒有讓張隱去見朱清儀,因為自己和朱清儀的事情終究是個秘密,雖然不必瞞著張隱,但是難保有人會盯著他,而張隱也未必會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但朱清儀一定會知道自己寫信帶了東西回家的事情的。自己還給她和小兒子張弛帶了禮物。家中眾人定是知曉的,也會通知她。清儀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寫信來,這倒是奇怪的很。

不過再一想,便也釋然。

自己離家半年有余,朱清儀離開寧夏在京城也待了足足一年半的時間,自己離開京城之後,她恐怕便會回寧夏鎮慶王府去了。那便無法知道自己的消息了。

張延齡嘆息一聲,忽然發現自己欠下了太多的情債。惹上了無數的風流債。這些女子對自己傾心相愛,這份情義,自己也不知如何報答。如清儀一般,直到如今,自己卻連個名分也沒能給她。

張延齡唏噓半晌,將信全部疊好收起。看著堆在長桌上和地面上那成堆的家里帶來的禮物,站起身來準備去一個個的瞧瞧。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張延齡抬頭看去,只見凱瑟琳一襲長裙,金發披散在肩頭,正一步步的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張延齡笑道︰「睡醒啦?適才準備上樓叫你的,結果你睡得正香。」

凱瑟琳微微一笑點頭道︰「今日也不知怎麼了,困得厲害。你還沒回來,我便上床睡了。身體疲倦的很,也許是最近熬夜讀書熬多了。」

張延齡一笑,也不戳破。凱瑟琳是聰明之極的女人,她知道張延齡的妻妾從大明帶來的信件和物品,她知道不該在這時候打攪張延齡。所以張延齡回來的時候,她裝著睡下了。

張延齡去她房間的時候,她其實是醒著的,只是她明白張延齡需要獨處的時光。

她一直在樓上關注著大廳里坐著看信,長吁短嘆的張延齡。直到他將信收起來,情緒恢復之後在緩緩下來。

「哎呦,這麼多禮物啊,都是你家里人帶來的?」凱瑟琳裝作驚訝的看著那些成堆的包裹笑道。

張延齡笑道︰「是啊,你來了正好幫我,一起瞧瞧有些什麼好東西。不然我得忙活到半夜。」

凱瑟琳微笑走來,看著張延齡的眼楮嫵媚一笑道︰「我猜公爵大人現在一定想喝點什麼。我去拿葡萄酒。」

張延齡呵呵笑著拱手道︰「多謝,你真是善解人意,我現在很想喝酒。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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