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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6章 狗急跳牆

二更天,烏雲遮住了月亮。天氣轉陰,太液池湖面夜風颯颯,竟有些寒冷之感。

「月色沒了,天也有些冷,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朕想要回豹房歇息了。舅舅,你今晚說的這些話,朕就當是酒後胡言,並不當真。但你酒醒之後,當好好反思。開船,靠岸!」朱厚照意興闌珊,沉聲說道。

江斌忙著吩咐人開船,張延齡沉聲喝止。

「不可靠岸。皇上,臣還沒盡興,還想再盤桓一會。月朗風清固然是好風景,烏雲密布未必不是另一種風景。還請皇上陪臣坐一會兒。」

朱厚照無語,心中惱火。張延齡今晚很不對勁,讓自己感覺很不舒服。又罵人,又賣關子的,搞得自己很難受。自己想要回去歇息,他也不肯,這是要干什麼?

朱厚照尚未說話,江斌倒是在旁說道︰「護國公,皇上累了,風又有些涼,為何不讓皇上回去歇息?即便您是護國公,當今國舅,也不能這樣吧。豈能限制皇上的行動?」

張延齡沉聲道︰「江斌,你是皇上的義子,皇上是我的外甥。論輩分,你是我孫子輩。孫子,爺爺說話,有你插話的份麼?一邊呆著去。」

江斌驚愕,訕訕道︰「護國公醉了,皇上,他醉了,說話已經不顧場合了,皇上不要怪他。」

朱厚照皺眉道︰「舅舅,你莫要在朕面前撒酒瘋。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來人,開船,靠岸。」

張延齡站起身來,大聲道︰「不許。誰敢開船,我宰了他。」

朱厚照赫然而起,怒道︰「舅舅,你干什麼?造反麼?朕的話你也敢忤逆?」

張延齡沉聲道︰「皇上,造反的是別人,不是臣。你就當臣今晚撒個酒瘋,過了今晚,臣向你磕頭請罪便是。臣不敢限制皇上的自由,但是必須保證皇上的安全。」

朱厚照喝道︰「朕有何危險?你危言聳听,故弄玄虛些什麼?朕听夠了。開船,誰敢抗旨,立斬!」

張延齡臉色鐵青,正待說話,猛听得皇宮西華門外西上北門出的兵杖司左近人聲鼎沸,一連串的火把燈籠從西上北門外出來,沿著太液池東岸往瓊華島方向飛奔而來。

「來了!」張延齡沉聲道。

朱厚照愕然道︰「發生什麼事了?這是在干什麼?」

張延齡道︰「這便是臣和皇上說的,今晚美麗的風景線。不是月朗風清,而是烏雲密布。那是劉瑾帶著他的人來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朱厚照驚愕道。

張延齡道︰「一會便知。皇上莫急,劉瑾是來找皇上的。」片刻之後,劉瑾帶著石文義領著數百名宮中侍衛趕到了水上長街碼頭上。

「皇上,奴婢是小謹子啊。您快上岸來,奴婢有要事稟報。」劉瑾站在棧橋上大聲叫道。

朱厚照站在船頭大聲喝罵道︰「劉瑾,你搞什麼名堂。半夜三更,帶著這麼多人鬧騰什麼?想死麼?」

劉瑾大聲道︰「皇上身邊有奸臣想要謀反,奴婢得到消息便帶著人趕來救駕的。皇上快上岸來,奴婢當面詳細稟報。」

朱厚照罵道︰「什麼奸臣謀反,你瘋了麼?你到底要干什麼?」

張延齡大聲叫道︰「劉瑾,事到如今,你還想垂死掙扎麼?事情我都稟報皇上了,你還想誆騙皇上上岸,挾持皇上不成?狗東西,還不認罪麼?」

劉瑾听到張延齡的聲音心頭冰涼。他忽然意識到,今晚好巧不巧皇上跑來太液池劃船,讓自己直撲豹房控制皇上的計劃落了空。而這定是張延齡的安排。

張延齡進了宮,想必已經將一切稟報給朱厚照了。

「皇上,莫听張延齡那廝胡說八道,他說的都是假的,都是栽贓陷害污蔑奴婢的。那個要謀逆的人便是張延齡。皇上切莫信他。他要于皇上不利。」劉瑾大聲叫道。

朱厚照滿頭霧水,皺眉問張延齡道︰「他說什麼?你告訴了朕什麼?你可什麼也沒說,全說了些酒話。」

張延齡沉聲道︰「皇上,臣現在向您稟報一樁公案。便是關于先皇死因的秘密。臣已經查出,皇上死于附子過量之毒,而這過量的藥便是劉瑾偷偷加進去的。當日高廷和徐昊兩人稱量藥物的時候,劉瑾曾去過配藥房動了手腳。相關證據已經已經全部查清。人證物證很快便送到宮里來。劉瑾得知陰謀敗露,于是今晚糾集黨羽想進宮來控制住皇上。臣提前做了安排,讓皇上來太液池龍船上避著,免遭閹賊之禍。」

朱厚照驚得嗔目半晌,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一旁的江斌也是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這話好比晴天霹靂一般,兩個人的腦子里都嗡嗡的。

「這……怎麼可能?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朱厚照叫道。

「為了皇上您啊。當然歸根結底是為了他自己。當時他處境不佳,外庭痛恨他教皇上在東宮嬉鬧玩樂,已經數次上奏先皇。先皇也有意除了劉瑾等人。劉瑾眼看情形不對,便利用皇上偶感風寒的機會下藥。先皇一旦駕崩,你便要登基即位。他知道皇上對他倚重,一定不肯治他,反而會重用他。所以,他便鋌而走險,做下了這大逆不道的事情。之後一切如他所願,這件事也漸漸被人淡忘。但是臣,卻在谷大用口中得到了蛛絲馬跡。當日在寧夏城,劉瑾密令谷大用和楊玉暗中通敵,以將我陷于安化王之手,借刀殺人。臣洞悉其陰謀進行反制,抓了谷大用。谷大用為了保命,便透露了劉瑾醉酒之後說出的關于先皇之死的蛛絲馬跡的大秘密。隨後谷大用被劉瑾半路滅口,臣一時不能發動,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而皇上你對劉瑾又百般袒護。臣只得查明所有情形才可稟報。為了查清楚這件事,臣派了陳式一歷時數月才查清楚了。具體證據和經過,臣會交給皇上的。眼下,劉瑾狗急跳牆,他這是要來挾持皇上,犯上作亂的。」

朱厚照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時難以反應過來。他哪里知道,這中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又是寧夏的事,又是谷大用告密,又是劉瑾讓谷大用陷害張延齡,又是父皇被下藥的事情。直到現在,他還不肯相信劉瑾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江斌在旁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他倒是全部听明白了。他是知道劉瑾的,他明白劉瑾是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的。但問題是,他是靠劉瑾上位的,劉瑾完蛋了,他可怎麼辦?他是肯定要受牽連的。

「護國公,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劉瑾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這可真是該死了。我之前還以為他是公忠體國之人,看來我看錯人了。真是該死啊。皇上請恕臣之罪。」江斌大聲說道。

張延齡笑了起來,江斌身段柔軟,如此快速的做出決斷,倒是個人才。反水反的如此堅決,可見這個人是多麼的狡詐。不過此刻他不是重點,現在要對付的是劉瑾。

「朕……朕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朕總覺得,劉瑾不至于干出這麼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來。朕想要當面問他。」朱厚照道。

張延齡明白,在沒有看到證據之前,朱厚照是不會完全相信的,那也不打緊。今日局面已定,劉瑾已經完了。

「皇上可讓劉瑾上船來當面問他。臣猜他不敢上船。」張延齡微笑道︰「因為他心里有鬼。」

朱厚照定定心神,高聲喝道︰「劉瑾,你坐小船來船上,跟朕當面說話。不許帶別人。」

劉瑾听得這話,心中知道,朱厚照應該是知道了自己的事情了。

「皇上,奴婢挨了廷杖,行動不方便。還是皇上靠岸,奴婢當面稟報皇上。」劉瑾叫道。

朱厚照心中冰涼,正如張延齡預料的那樣,劉瑾不敢上船,那張延齡所言之事八九不離十了。

「劉瑾,朕不上岸,你不要鬧騰,咱們相處多年,朕對你如何?你萬莫胡來。如果你能解釋清楚,和護國公當面對質自證清白的話,朕絕不難為你。」朱厚照叫道。

劉瑾知道,今日之事已經難以按照自己設想的情形發展。當務之急必須要控制住皇上。他不肯上岸,那便只能用強了。

「皇上,奴婢對皇上忠心耿耿,侍奉皇上這麼多年,皇上豈能因為奸賊之言懷疑奴婢。奴婢什麼也沒做,都是護國公張延齡這狗賊編排陷害奴婢的。奴婢為了大明江山,為了皇上的安危,只能不敬了。待誅殺奸賊張延齡之後,奴婢自會任憑皇上處置。」

劉瑾在岸上向著水中大船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後沉聲喝道︰「石文義,帶人乘小船強登龍船。」

石文義怔怔發愣,到現在為止,他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石文義,咱家倒了,你也跟著死。咱家今日之所為,是為了咱們能活命。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想,听咱家的話。過了今晚,咱家讓你當兵部尚書,給你封國公,統領大明兵馬。」劉瑾沉聲喝道。

石文義咬咬牙,知道沒有退路。他一路抱著劉瑾的大腿高升,劉瑾要是完蛋,他必死無疑。所以確實沒有什麼好考慮的。明知此舉大逆不道,卻也顧不得許多了。

「上船,登龍船,救皇上。」石文義沉聲下令道。

水上街市棧橋旁停泊著十幾條蚱蜢舟,是平日水上游樂活動,假作繁忙碼頭的時候所用的船只。此刻派上了用場。七八名大漢將軍侍衛一艘船,十幾條船迅速離岸,開始朝著龍舟劃來。

朱厚照等人看見這架勢,頓時有些慌張。

「劉瑾,你這個狗奴才,你想干什麼?朕命你不得擅動。你敢亂來,朕凌遲了你。」朱厚照大聲叫道。

劉瑾陰沉著臉,大聲朝著船上喊道︰「江斌我兒,你立功的時候到了。殺了張延齡,將船靠岸。之後,護國公便是你。團營總督的職位便是你的。」

江斌臉色發白,不知所措。

張延齡笑道︰「江大人,你要動手麼?」

江斌咽了口吐沫,咬牙大聲道︰「劉瑾,你這閹賊,休想對皇上不利。我江斌此生只對皇上忠心,你個閹狗作亂,不得好死。」

張延齡呵呵而笑,心道︰他娘的,這狗娘養的倒是會押寶,今晚之後,他也要贏的盆滿缽滿了。

說話間,十幾艘小船快速抵近龍船,形勢陡然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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