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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章 良心何在

漫長的早朝終于結束,朱厚照在太監和侍衛們的簇擁下朝離去。群臣恭送皇上離開之後,陸續離開大殿。

張延齡接受著張懋和徐光祚等人的道賀,不時有官員過來向著張延齡道賀,張延齡一一拱手,笑容可掬的答謝。

從這些人的眼神里,張延齡看到了以前沒有感受到的敬畏和謙卑。即便自己是外戚侯爺,其實也並不能讓一些人真正從內心里尊敬自己。但是這一次,顯然有了很大的不同。

眾官紛紛離去,張延齡跟隨張懋徐光祚張侖等人一起往殿外行去。到了大殿門口,眾人站住了身形。

徐光祚撫須笑道︰「延齡,你要去探望太後是麼?」

張延齡點頭道︰「是,昨日回京城,還沒來得及進宮探望太後。太後已經傳話了,要今日早朝之後去見她。」

徐光祚笑道︰「那是應該的。那麼我們便走了。走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張延齡道︰「岳父大人請講。」

張侖笑道︰「老丈人和女婿有體己話要說,我們還是回避的好。老爺子,我扶您下台階。」

張懋笑道︰「我要你扶?我還沒到走不動路的時候呢。你顧著自己吧。毛里毛躁的,別摔個狗吃屎。」

眾人大笑,張侖笑著還是攙扶張懋往台階下行去。徐光祚卻叫住了他們。

「英國公,各位,不必避諱什麼,老夫要和延齡說的話,你們也當在場才是。這不是什麼私密之言。」徐光祚道。

張懋停步笑道︰「無妨麼?那便听听定國公說些什麼。」

徐光祚笑著轉頭,看著張延齡道︰「延齡,今日起,你便是團營副總督了。但是,你別忙著高興,你可知道,以你的資歷其實是當不上這個團營副總督的。即便你平叛有功,卻也沒到可以被任命為團營副總督的地步。你明白麼?」

張延齡忙道︰「小婿也是有些疑惑,這次褒獎怎地如此的出人意料。心中著實有些惶恐。」

徐光祚笑道︰「你明白就好。此次任命確實是頗有爭議的。英國公和幾位小公爺,以及幾位侯爺都是費了不少口舌,竭力舉薦你。加之這一次你確實是臨危受命,平叛也干淨利落,令朝野上下都沒有話說。皇上也很是滿意。如此才平復了那些爭議。但是不免還會有人說,你是因為國戚的身份,以及是我定國公的女婿才會升任此職。希望你也不要在意。」

張延齡笑道︰「小婿明白,小婿可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

朱麟在旁笑道︰「就是,延齡怎會在乎這些。當初延齡可是在京城聲名狼藉,也沒半點在乎的意思,天天喝酒賭錢開心的很。」

眾人愕然。張侖忍不住大笑起來道︰「朱麟兄,你是夸人還是損人呢?不會說話便少說兩句好麼?」

朱麟自己也笑了起來,撓頭道︰「對不住,我怎還拿以前的事情出來說,真是蠢的很。」

徐延德笑道︰「你才知道自己蠢麼?」

朱麟翻著白眼要反駁,徐光祚擺手道︰「你們幾個莫打岔,這說正事呢,卻來鴰噪。也沒正形。好好听著,老夫是說延齡,卻也是說給你們听的。」

幾人這才安靜了下來。但听徐光祚道︰「延齡,有些話,老夫倚老賣老的跟你說一說。此次是我們勛戚之家集體舉薦,你才有今日的榮光。你可莫要忘了這個。莫要忘了英國公和小公爺以及諸位侯爺們的情分。咱們勛貴之家同氣連枝,這一次是合力抬你上去的。你可要明白這一點。要知恩知義,不能忘了大伙兒對你的厚愛。」

張延齡笑著點頭,心中明白徐光祚此言的用意。徐光祚是告誡自己,不要翹起尾巴來洋洋自得,不要以為升官之後便可以自鳴得意,找不著北。特別強調勛戚眾力抬自己上位,便是告誡自己,離開了勛貴集團的幫襯,自己什麼也不是。

當然,這話語之中其實也帶著他的一些私心。言外之意也是告訴張延齡,就算他升了官,就算他今非昔比,也別忘了定國公府的提攜。不要忘恩負義。

「岳父大人,英國公老爺子,三位小公爺以及諸位侯爺,承蒙諸位抬愛,延齡感激不盡。延齡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資歷能力皆不足以擔當此重任,若無諸位抬舉,延齡豈會有今日。延齡明白怎麼做,請諸位放心便是。」張延齡沉聲說道。

徐光祚撫須點頭道︰「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老夫也不多言了。」

張懋在旁呵呵笑道︰「定國公,其實有些話你便多余說。建昌候何等聰明之人,他怎會不知這些事情?其實,今日這份榮光都是他自己掙來的,咱們可沒出什麼力。延齡平叛立功,這是我們勛戚之家的光榮。咱們哪怕是幫了些小忙,難道不是應該的麼?勛戚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難道還有人不明白麼?」

徐光祚笑道︰「听听,英國公就是格局大,老夫也自愧不如。話說延齡,你雖提拔為團營副總督之職,但是今後行事,也不能自以為是。團營之中的事情是英國公坐鎮,張侖小公爺主事。你可別以為可以和他們平起平坐。你在旁幫襯些便罷,萬不可越俎代庖,逾矩而為。明白麼?」

張延齡笑道︰「岳父大人放心便是,小婿早就想清楚了。這團營副總督之職,以小婿的能力是做不來的,就當是一個褒獎便是。小婿還是老老實實的管好我的振威營。其他的事情讓我管,我也管不好。還是得英國公和張小公爺主事才是。」

徐光祚點頭道︰「很好,那老夫便放心了。看來真的是老夫多余考慮了。」

張懋在旁沉聲道︰「定國公,你說這些話,豈非是叫老夫和張侖無處立足麼?延齡,莫听你這糊涂岳父胡說?我等之所以這一次集體舉薦,頂你上去。便是知道你的本事,對你寄予厚望。咱們老一輩勛戚都年紀不小了,將來重振勛戚之家,靠的便是你們年輕一代。靠的便是張侖延德朱麟還有建昌候。建昌候是老夫最看好的,張侖也遠遠不及你。將來,重振勛戚之家的重任,還得延齡擔當大任。」

張延齡忙道︰「英國公老爺子,這話延齡可不敢當。這話教延齡可要站不住了。勛戚之家的事情,靠的是大伙兒齊心協力。領頭的還得是幾位小公爺。特別是張侖,無論是能力還是聲望,都足以接替老公爺擔當重任。延齡能力有限,跟張侖兄沒法比。老爺子這樣的話可萬萬別說了。倘若如此,我可要去請皇上罷了我這團營副總督之職了。」

英國公張懋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道︰「罷了罷了,不說這些事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出宮了。延齡去見太後,晚間去你丈人家赴宴,咱們再好好的喝酒說話。咱們站在這大殿前說這些做什麼?真是莫名其妙。都怪定國公這老東西,什麼話不能晚上宴席上說,偏偏在這里說。」

徐光祚笑道︰「老夫之過,老夫之過。晚上再說便是。」

一行人下了台階,張延齡拱手相送,目送張懋徐光祚等人離去,又和張隱陳式一告別,這才轉身沿著奉天殿旁的寬闊御道往後宮深處行去。

多日沒有進宮,皇宮之中倒是一切如故,只是越發顯得有些空曠而寂寥。

陽光下,樹蔭濃密,遮天蔽日。或許是皇上近來不住在宮中,而是在瓊華島上的豹房居住。所以宮中路旁草木花樹雜亂瘋長,也沒有人勤于打理。

花木森森,走在陰涼之下,不但感受不到烈日炎炎的酷熱,反而又一絲寒意。

路過乾清宮時,張延齡看到乾清宮前車駕儀仗都在殿前,知道朱厚照沒有回豹房。

張延齡急于去見張太後,便往花壇間的小路走去,不想被乾清宮中的人看見。卻不料走出幾步被人在後面叫住了。

「張侯爺,路過乾清宮,不去向皇上謝恩麼?」

張延齡轉頭看去,花木從中,劉瑾緩步而出。

「劉公公,有禮了。好巧啊。」張延齡笑道。

劉瑾面露微笑,拱手道︰「倒也不巧,咱家就是特意在這里等著張侯爺路過的。」

張延齡笑道︰「是皇上要見我麼?我確實該去向皇上磕頭謝恩。那便現在就去謝恩便是。」

劉瑾沉聲道︰「倒也不必了。皇上下朝後甚為疲憊,此刻正在歇息。再說,一會皇上是要去見太後的,太後已然命人請了皇上中午和侯爺一起用膳了。到時候侯爺再謝恩不遲。」

張延齡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如此,那便罷了。那便告辭了,我去見太後。太後幾個月沒見我,定有許多話要跟我說。」

劉瑾沉聲道︰「張侯爺,就算你不用向皇上謝恩,你總得向咱家道個謝吧?一句道謝的話都沒有,便這麼走了?」

張延齡笑道︰「向你道謝?為何要向你道謝?」

劉瑾冷笑道︰「侯爺還真是個寡情薄義之人呢。侯爺忘了,是誰舉薦你去平叛的麼?是咱家一力舉薦你平叛的呢。若無咱家舉薦,侯爺焉能立下奇功,又焉能得到今日的嘉獎?團營副總督,這個職位可是不小。侯爺二十三歲便擔任此要職,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侯爺難道不該向咱家道謝,感謝咱家的舉薦之恩?」

張延齡皺眉想了想,點頭道︰「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沒有劉公公的舉薦,我還真是沒有今日的榮耀。似乎確實是得益于你的舉薦。」

劉瑾呵呵冷笑道︰「侯爺總算是還不否認此事。然而侯爺不向咱家道謝便罷了,反而今日在殿上跟咱家又一次對著干。張侯爺,你的良心何在?」

張延齡微笑看著劉瑾道︰「劉公公,你這話我可不愛听了。人說施恩不圖報,那才是高風亮節。哪有人要別人向自己感恩的?再說了,劉公公對我也沒有什麼恩情啊,我向你道什麼謝?今日殿上,是你劉公公不給我面子,逼得我如此,你怎怪得了我?再退一萬步說,我張延齡有今日被朝廷褒獎,難道不是因為我九死一生拼來的麼?怎地倒是拜你你劉公公所賜了?倘若我因為劉公公的舉薦而死在了寧夏鎮,那我該謝謝你劉公公,還是該怨恨你劉公公讓我去送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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