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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八月已過,九月到來。

秋意一天比一天的濃烈,天氣也一天比一天的涼爽了起來。在下過兩場秋雨之後,天空顯得更肅穆深邃,雲朵也格外的白,而京城中的樹木卻在不知不覺中變了顏色。紅紅黃黃綠綠,像是又回到了奼紫嫣紅的春天一般。

九月初四,張延齡終于敲定了行程,前往西山莊園一行,目的倒不是看莊稼的收成如何,而是去看看野狗嶺兵工廠的建設到了何種程度。

本來,張延齡早就想著去野狗嶺了,那里畢竟傾注了自己無數的錢財和心血,也寄托了張延齡許多的希望。但是,自回到京城之後,遭遇各種事情,不得不耽擱到了九月初。

如今一切都平穩了下來,總算是可以去視察野狗嶺的,卻已經和上次離開西山莊園的時間相隔了有四個月之久了。

九月初四清晨,張延齡在陳式一等親衛的陪同下出了門,眾人先前往西直門內竹木廠胡同去接徐幼棠。昨日便約好了,今日一起前往野狗嶺。徐幼棠可是野狗嶺擔綱的火器制造和冶煉總監,她豈能缺席?況且,張延齡多日沒見到徐幼棠,正好帶著小妮子去廝混一番。

到了竹木廠胡同口,張延齡騎在馬上等了片刻,看到徐幼棠從巷子里匆匆而出。看到徐幼棠出來,張延齡笑著跳下馬來,走到馬車旁拉開車門先坐了進去。他要和徐幼棠共乘一車,路上好好的‘談談心’。

徐幼棠來到車門口,朝著張延齡笑,卻不上車,神色有些古怪。

「上車啊,還有幾十里路要趕呢,等什麼呢?」張延齡擠擠眼道。

徐幼棠眨巴了幾下眼楮,低聲道︰「我爹……」

張延齡道︰「怎麼?你爹爹不許你去?」

徐幼棠擺手低聲道︰「不是,我爹爹要跟著去。」

張延齡正錯愕間,從徐幼棠的肩膀上方看到了從胡同口施施然走出來的徐杲。徐杲穿著一襲破舊的布袍,頭上扎著一條青巾,臂彎里還挎著一個小包裹,快步走到馬車旁。

張延齡正在發愣,徐杲已經推開自己的女兒坐在了張延齡旁邊。

「上車啊,不是趕時間麼?」徐杲對站在車門外發愣的徐幼棠道。

徐幼棠看了一眼張延齡,張延齡忙打了個手勢。徐幼棠只得上了車。馬車里有兩排座位,可以坐四五個人,三個人倒也並不擁擠。徐幼棠知趣的坐在後排位置上,撅著嘴巴不敢出聲。

「出發!」張延齡朝著車外喝道。

車馬開動,直奔西門而去。車里的氣氛有些尷尬。徐杲沉著臉看著窗外,張延齡有心和他攀談,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徐幼棠坐在後面不時的偷看張延齡和自己的爹爹,自然也不敢開口。

車馬出了西門,上了官道。徐杲才從窗外收回目光,看向張延齡。

「侯爺不問問我,為何我要跟著侯爺去你那西山莊園麼?」徐杲沉聲問道。

張延齡笑道︰「徐大人……」

「莫叫我徐大人。我已經辭官了。」徐杲沉聲道。

張延齡訝異道︰「辭官?什麼時候的事情?」

徐杲沉吟不答。

徐幼棠低聲道︰「昨日爹爹便遞了辭呈,工部挽留爹爹,但是爹爹以精力不濟身體不好的理由辭了。我和娘,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張延齡皺眉道︰「這是何必?這次處罰的官員並沒有徐大人,徐大人何必如此?」

徐杲沉聲道︰「我本就不是為官之人,我原本只是個匠人罷了。這麼多年,我在工部為官,什麼也沒得到,反倒是處處憋屈,被人利用。我本來想著為朝廷效力,能夠有機會為朝廷做些什麼。但是,朝廷壓根不需要我這樣的人。除了給先皇造造陵墓機關,造造城門機軸,我什麼也不能做,倒是荒廢了手藝。」

張延齡微微點頭。確實,徐杲是技術官員,並非科舉出身。在官員之中屬于被歧視的那種類型。大明朝廷里,真正做實事的人地位並不高。那些泛泛而談的人倒是很有地位。徐杲的性格也過于耿直沉悶,在衙門里也吃不開。

看來,他是做官做的很不開心。

「如果真的不開心,辭了也是好事。朝廷里,現在亂的很。遠離是非之所也不是壞事。」張延齡道。

「這一次彈劾的事情之後,我算是看透了。朝廷里沒有我這種人的存身之地。這次處罰的官員里沒有我,我知道也是因為你的緣故。侯爺,你庇護了我,我心里比誰都清楚。」徐杲輕聲道。

張延齡笑道︰「什麼庇護不庇護的,我自然不能讓他們對你下手,你也沒做什麼,都是被別人欺騙的。你並沒有過錯。況且,我一向尊敬你。就算看在幼棠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讓他們對你不利。」

徐杲輕嘆一聲道︰「侯爺對我沒的說,是我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侯爺既往不咎,那日為了我和劉瑾翻臉,我心中著實震動。徐杲一介愚夫,之前行事著實失當,今日我向你道歉。」

張延齡忙擺手道︰「不必如此,不用道歉,你並未要求我這麼做,是我自願的。」

徐杲皺眉道︰「我知道,你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棠兒。你和棠兒之間的事……我其實很早就知道了。」

徐幼棠紅了臉大氣也不敢喘,偷偷看著張延齡。

張延齡見話已經說到這一步,索性也不必顧忌了。沉聲道︰「我和令愛確實傾心相愛,我想娶她為妻。希望徐大人能夠成全我們。」

徐杲看著張延齡,嘆息道︰「我便是不同意,又能如何?女大不中留啊。自然只能如此了。」

徐幼棠輕輕叫了一聲道︰「爹爹!女兒不孝。」

徐杲擺擺手道︰「阿棠,爹爹之前不是反對你和侯爺相好。爹爹只是希望你能過平靜安穩的日子罷了。嫁個小戶人家,忠厚老實的人,對你必是百依百順的,日子雖清貧些,但必是安穩的。侯爺這種身份的人,注定你是要擔驚受怕的。再說,他妻妾成群,也不止你一個女子。所以,爹爹才反對你和他來往。」

徐幼棠輕聲道︰「女兒知道爹爹的心思,可是,女兒見到了他,便放不下了。」

徐杲嘆道︰「現在說這些也是無用了,事已至此,爹爹還能反對麼?侯爺,我別無所求,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希望你能善待于她,不要讓她傷心難過。我們是小戶人家,高攀侯爺這樣的門第,其實是不妥的。只希望侯爺將來能護佑些我棠兒。」

張延齡沉聲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讓幼棠傷心難過的。我會讓她過的開心快活。如若不信,我可對天發誓。」

徐杲擺擺手道︰「罷啦,發誓倒是不用了。言勝于行,侯爺只需行動上做出來便是。倘若可以的話,年底把事情辦了,省的外邊傳的風言風語。」

張延齡道︰「過幾日我便請人上門提親。」

徐杲點點頭,看著車窗外飛速而過的風景,臉上微微露出了笑意。

張延齡看向徐幼棠,徐幼棠臉上激動,也正痴痴的看著張延齡。心中顯然歡喜的要炸裂開來。

「我辭了官,今後便無事可做了。你在西山莊園里做的事情,我早已听聞。侯爺,你可真是膽子大,私造火器的事情你也敢做。而且,你居然讓幼棠幫你造。她又懂些什麼?你也不怕壞了你的事。」徐杲忽道。

張延齡心中一動,問道︰「莫非你今日隨行,是想要去瞧瞧我在西山的火器冶造工廠?」

徐杲咂嘴道︰「只是瞧瞧罷了,免得幼棠胡來,壞了你的事。她那點本事,我還是知道的。」

徐幼棠嗔道︰「爹爹,我可沒胡來。」

張延齡笑道︰「是啊。虎父無犬女,若不是幼棠幫我,我豈能造出好的火器來。幼棠已經盡得你的技藝真傳了。」

徐杲曬道︰「盡得我的真傳?她才學了點皮毛罷了。莫以為偷了我的冊子偷偷的謄錄我不知道,偷了我煉制的一塊精鐵以為我不知?冶煉精鐵,手續繁雜,那是能夠照葫蘆畫瓢便學會的?我看夠嗆的很。」

張延齡呵呵笑道︰「這下你可是小瞧幼棠了。事實證明她是真的成功了。精鐵冶煉成功了,火器也造成功了。都是她的功勞。」

徐杲斜眼看著張延齡道︰「我不信。」

張延齡伸手從腰間將短銃霰彈槍取出來道︰「瞧,這便是幼棠為我打造的短銃燧發霰彈火銃。還有一只雙管的,我送給皇上了。這玩意還能有假?」

徐杲伸手過來,將短管火銃接過去,翻來覆去的看了幾眼,點頭道︰「倒是有些像模像樣。不知威力如何。」

「四十步內,可穿輕甲。」張延齡道。

徐杲點點頭道︰「威力也增強了不少。可惜……還是粗糙的很。這東西,在我看來,就是個半成品。粗糙鄙陋之極。」

張延齡愕然。徐幼棠不服氣的道︰「爹爹這麼說,女兒可不高興了。這短銃威力可比朝廷用的火器大多了。而且便于攜帶,射擊方便。到了爹爹口中,怎就成了廢物了?」

徐杲道︰「這東西花了不少銀子吧。」

張延齡道︰「也沒多少,大概一兩千兩銀子吧。」

徐杲苦笑道︰「一兩千兩銀子,就造出這麼個東西來?侯爺,看來,你被幼棠浪費了不少銀子了。幼棠,你也是不知道柴米貴。侯爺的銀子,被你浪費太多了。以一兩千兩銀子的成本,這柄火銃起碼有十幾處可以更加精進之處。哎,我說什麼來者?我的皮毛你都沒學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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