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鶴鳴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然後呢？」
曾誠捋著胡須笑了笑︰「然後？然後歐羅巴那邊兒就該亂起來了。」
眼看劉鶴鳴和耿銳等一眾五軍都督府的大老們都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曾誠干脆耐心解釋了起來︰「咱們大明之前不是宣布要對龍元進行加息嗎？加息就會促使其他國家的龍元回流，同樣也會促使其他國家的貨幣貶值，他們國家老百姓手里的錢變得不值錢了，生活就會難以為繼，這是不是會亂起來？」
劉鶴鳴先是點了點頭，接著卻又問道︰「如果三個月之內不能拿下奧斯曼，歐羅巴那邊兒就不會亂？這里面又有什麼關聯？」
曾誠呵的笑了一聲道︰「這其中的關聯可就大了——要是軍府不能在三個月之內拿下奧斯曼，英格蘭和沙鵝他們幾家就可以不停的向奧斯曼輸送火槍、火炮，這就意味著他們能源源不斷的從奧斯曼身上吸血以補貼他們自身，亂起來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微乎其乎。」
「至于說其他國家……你把整個歐羅巴看成是一個整體就很好理解了。」
「比如說，英格蘭和沙鵝、哈布斯堡家族他們幾個想要制造火槍、火炮然後賣到奧斯曼，這中間是不是得有原料、制造、運輸、販賣幾個環節？」
「在這一整套環節中，單憑英格蘭或者沙鵝、哈布斯堡家族他們幾個是無法完成的，必須要依賴歐羅巴各個國家互相分工才行，有的要負責提供原材料，有的要提供工匠有的要負責生產，有的要負責運輸，有的要負責販賣。」
「等到所有的環節都完成之後，雖然大頭會被英格蘭和沙鵝他們幾個拿走，但是剩下的歐羅巴各個國家也多少能賺到一些錢，他們百姓的日子相對也就會好過一點兒，亂起來的可能性自然也就小了。」
「如果軍府能在三個月之內拿下奧斯曼，那就意味著英格蘭、沙鵝他們幾家向奧斯曼輸送火槍、火炮的生意最多只能干上三個月，能夠撈到的錢財也不會太多，對他們貨幣是否貶值的影響也不會太大，歐羅巴其他國家也同樣撈不到多少錢，百姓該難的還是會難，該亂的還是會亂。」
劉鶴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接著卻又滿是好奇的問道︰「之前不是還說亂起來的小破球不符合咱們大明的利益來著？現在怎麼忽然就要攪動整個歐羅巴亂起來了？」
對于劉鶴鳴的疑問，朱皇帝只是輕輕笑了笑，而曾誠卻在笑過之後解釋道︰「想必你劉大都督也知道歐羅巴那邊兒的情況，除了法蘭西依舊緊跟著咱們大明之外，剩下像英格蘭和沙鵝、哈布斯堡家族都對咱們大明離心離德，尤其是沙鵝的亞歷山大此人狼子野心，竟然要跟喬治三世和弗朗茨二世他們勾結起來共抗大明，簡直是其心可誅！」
在場的劉鶴鳴和耿銳等一眾五軍都督府的大老們頓時忍不住狂笑起來，直到快笑出眼淚了，劉鶴鳴才強忍著笑尿的沖動說道︰「抱歉，一般情況下我都不會這麼笑，但是我實在是忍……忍不住，噗……哈哈哈哈！」
這是真的忍不住啊！
就英格蘭那支連法蘭西都干不過的廢物軍隊，再加上沙鵝那個只能跟大清撕巴兩下的軍隊，還有先被法蘭西按到地上瘋狂摩擦接著又被一個落榜的美術生瘋狂摩擦的哈布斯堡家族，他們打算聯合對抗大明？
對于五軍都督府的一眾大老們來說，這踏馬誰能忍得住啊！
這可都是自個兒洗干了送上門來的軍功！爵位！是族譜里單開一頁的機會！
劉鶴鳴他們早就已經盤算著該怎麼徹底弄死英格蘭和沙鵝他們幾個了！
然而曾誠卻皺著眉頭說道︰「很好笑？要不然讓劉部堂跟你們聊聊軍費預算的事兒？」
劉鶴鳴等一眾軍府的大老們頓時就笑不出來了。
對于劉鶴鳴和耿銳等軍府的大老們來說，上陣打仗不可怕，戰死沙場也沒什麼可怕的，唯獨跟劉老摳聊軍費這事兒可就太踏馬嚇人了！
眼看著劉鶴鳴等人不敢再笑了，曾誠才接著說道︰「小破鍋成立了來才多長時間，就有這麼多對咱們大明心懷不滿的混賬，若是再繼續放任下去，豈不是會出現越來越多的哈米斯和越來越多的亞歷山大？既然他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想過，那就干脆好好敲打敲打他們，讓他們認清楚這小破鍋上到底該由誰說了算。」
這也是朱皇帝真正的目的。
其他比如說招募勞工或者出口火槍火炮之類的，完全就屬于摟草打兔子，捎帶手的事兒。
當曾誠大概的解釋了一番後，朱皇帝才笑著說道︰「曾閣老不妨繼續說下去，等歐羅巴那邊亂起來之後又該怎麼辦？或者說，該怎麼樣才能讓歐羅巴那邊更亂一些？」
曾誠嘿嘿笑了一聲，躬身拜道︰「陛下不是早就已經安排妥當了麼？現在卻又來考校微臣？」
朱皇帝哈的笑了一聲，指著劉鶴鳴和耿銳等一眾軍府的大老們說道︰「你能看得透，但是這幾個只知道打打殺殺的莽夫卻未必能看得透。」
劉鶴鳴也不以為意，只是向曾誠問道︰「陛下什麼時候安排妥當的？莫不是安排的路易十六？」
曾誠微微搖頭，笑道︰「路易十六在咱們大明在歐羅巴那邊兒的橋頭堡，也可以說是除了那些軍事基地之外的另一道後手，這次當然不會讓法蘭西輕易摻合到歐羅巴的亂局當中，陛下早就已經安排下的後手，其實是奧地利那個落榜的美術生。」
被曾誠這麼一說，劉鶴鳴等人頓時更迷了。
奧地利那個落榜的美術生在大明學了些什麼東西，身為五軍都督府扛把子的劉鶴鳴當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是在劉鶴鳴看來，那個落榜的美術生除了特別能扇動人心之外，其他方面的表現都只能說是差強人意，尤其是在戰略眼光方面更是平平，他有讓歐羅巴亂起來的本事？
當然，如果陛下他老人家鐵了心要讓那個落榜的美術生攪動風雲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有大明在背後支撐著，就算是頭豬也照樣能扶起來。
只是這麼一來，所需要付出的成本又會太大了些？
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劉鶴鳴干脆望著曾誠問道︰「還請曾閣老細說一番？」
曾誠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大都督應該知道，那個落榜的美術生從咱們大明學回去一套天下大同的理論？」
劉鶴鳴嗯了一聲，點頭應道︰「這個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教給他們的這套理論本身就是殘缺不全的，而且歐羅巴那邊似乎也沒有發展這套理論的土壤？」
落榜的那個美術生學回去的天下大同的理論，里面摻雜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麼法家的、儒家的、道家的、墨家的各種學說都往里面塞了一大堆的私貨。
比如說，法家講究的是忠君，而儒家孟子的又講究的是君臣合義，合則聚，不合則去，道家講究的是無為無不為，而墨家卻又講究的是明鬼和兼愛非攻。
這麼多流派的學說要是放在大明倒還沒什麼，畢竟這些東西在中原堂口已經夾雜流傳了幾千年，早就已經變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所有學說的核心理念都是致君堯舜上、天下大同。
然而那個落榜美術生學回去的卻只學會了按需分配的一部分，直正核心的天下大同部分卻根本就沒有學全，而且各種彼此沖突的學說也只是表面上看起來融洽，實際上卻是被人強行剔除一部分太過于明顯的沖突後強行揉和到一起的怪物。
這種內核自相矛盾的學說若是用在一個小國的話當然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大不了一邊用一邊調整就行，可要是放眼于整個歐羅巴就是實打實的扯蛋。
然而就在劉鶴鳴胡思亂想的時候，曾誠卻又接著說道︰「大都督不用在乎那個落榜的美術生學回去的學說到底有多雜，你只需要知道，他學會去的學說的核心是按需分配，沒有前置條件的按需分配。」
听到沒有前置條件這幾個字，劉鶴鳴頓時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沒有前置條件的按需分配，擱在中原堂口都只是各家學派聖人提出來的理想情況，中原堂口各派的學者也確實都在往這個方向努力，但是包括目不識丁的百姓在內，所有人又都共同認可另外一個觀點。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中原堂口本身的條件達不到按需分配的條件，所以也就沒有人想著立即實現按需分配，而是打算在做到按需分配之前達到更加實際一些的盛世、治世。
正如信神不信神這方面——歐羅巴那邊講究的是所有的都是神賜的，不僅吃的喝的都是，就連他們遇到危險的時候被人救了，他們都會認為救他們的人是神派去的。
而中原堂口這邊一向是講究個公平交易，我可以供奉各路神仙，但是你們這些神仙也要做好你們該做的，比如你龍王受了供奉就得保證風調雨順，你要是做不到那就別怪俺們夢中斬龍啥的。
所以，把落榜的那個美術生學去的那套理論擱在大明只會遭到大明百姓的嫌棄——現在的皇帝好好的，官府也好好的，俺們的日子過的也好好的，為啥非得拎著腦袋跟你干這種不靠譜的事兒？
但是把那套理論擱在歐羅巴，只怕歐羅巴的那些蠻子們做夢都要笑醒了。
不用種地，沒有農場主的剝削，大家伙兒都能吃飽飯，都能按照自己的需求分配物資，這踏馬就是天堂啊！
再對比現在被農場主剝削，被貴族老爺們剝削被官府的官老爺們剝削……
曾誠又接著說道︰「還有一點就是，那個落榜美術生並不甘心蜷縮在奧地利一地，而是早就已經盯上了沙鵝，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跟沙鵝簽訂什麼互不侵犯的條約。」
「當那個落榜的美術生拿下波蘭老表，把戰火燒到沙鵝的地盤上，沙鵝那些被農場主老爺們肆意欺壓剝削的農奴們會怎麼辦？他們會不會倒戈一擊？」
「甚至于歐羅巴其他的國家也是一樣。」
「至于這個落榜的美術生能夠鬧騰出多大的動靜，那就得看他在奧地利這幾年的施政水平了，若是此人大力發展教育和工業，那麼他就不必擔心彈藥方面的問題，最起碼也能解決掉燧發槍的補給問題，干翻歐羅巴也不是沒有可能。」
「要是他這幾年光顧著打仗，所有的火槍、火炮都是依靠向大明購買，那麼當整個歐羅巴開始圍剿他的時候，他也就完了。」
听到這里，劉鶴鳴等一眾軍府的大老們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個落榜的美術生在這幾年里干了些什麼，大明朝堂上的這些大老們大多都知道一些，至于他向大明購買了多少火槍火炮，曾誠、劉懷文和劉鶴鳴等人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麼說吧奧地利現在不是不能制造火槍火炮，但是他們制造出來的燧發槍能用卻又不堪大用，工藝水平跟大明在孟良崮時期差不多。
更關鍵的是，奧地利本身的地盤並不算大，糧食、工業方面的產能勉強能夠滿足奧地利本身所需，但是卻不足以支撐奧地利長時間對外征戰。
這也就意味著那個落榜的美術生能在歐羅巴那邊兒折騰出一番動靜，但是跟整個歐羅巴拼起消耗來，最終被消耗掉的卻一定會是那個落榜的美術生。
而等到落榜的美術生被消耗掉之後，歐羅巴的一眾國家卻會因為戰爭而難以向前發展，各個國家之間的仇恨會隨著戰爭而加深，歐羅巴的那些平民也會更加希望再出現一個類似于美術生一樣的人物，帶領他們走向按需分配的美好世界。
這也就意味著歐羅巴會陷入不停的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