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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以微見著

「嘿!老張!」

當丁炙提著一袋小籠包來到片場現場的時候,首先踫見了拿著劇本在一旁默默沉吟著的張嵩文。

他是所有演員中,最早進組的那一個,盡管他本來身在京都。

張嵩文抬起頭來,看到了丁炙,頓時把劇本一放,站起身來。

「誒,你來啦。」

兩人雖然也算是熟人,還是同屬于歡頌傳媒的藝人,但實際上在此前並沒有合作過,尤其在丁炙一夜爆紅之後,又忙碌起來了,兩人實際上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怎麼聯系過了。

所以張嵩文自然會有所思慮,還以前的態度去和丁炙相處會不會有所不妥,尤其對方還是眼下這部戲的監制加編劇的情況下。

別覺得張嵩文這表現有些過于圓滑,但實際上,這正是多年的演藝圈生涯給予他該有的「成長」。

他可見過太多一朝得志便猖狂的年輕人,何況對方如今掌握著在劇組的「生殺大權」。

這是一個已經人到中年,依舊沒有上岸的「尹天仇」。

是一個內心有點小堅持,但是有自己的「柳飄飄」要照顧,有自己的家庭要養,所以不乏圓滑的中年演員。

丁炙敏銳地覺察到對方的思緒,但沒有開口點破。

實際上,那種實現階級跨越後在和老朋友重逢時,一開口就是「哎!別跟我客氣,以前該怎樣就還是怎樣!」巴拉巴拉的。

不必說,潛台詞多少是在暗搓搓地彰顯自己的「地位」,即便可能當即沒有那種明顯的想法,但實際上潛意識都會覺得自己是在屈尊紆貴。

真正沒有任何想法的人,反而不會多說。

「誒,往一邊挪挪。」

丁炙很熟練地把對方摁在座位上,然後一往他旁邊一坐。

「怎麼樣?感覺如何?」

「還好,咱們的主創都感覺挺專業的。」

「我是問你,半年多發福了這麼多是什麼感覺啊!」

「嗨!你個衰仔!把口仲系甘無遮攔(這嘴巴還是這麼沒遮攔。)」

張嵩文笑了起來,那層本來若有若無的隔閡似乎在無形中小榮于無形。

兩人敘舊一陣。

「講真,感覺怎麼樣,我是說這戲。」

丁炙一邊吃著包子,一邊正經地問道起來。

「這個角色我很喜歡,取景地設置在江城也讓我覺得非常妙,尤其是這個赤坎老街的煙火氣息和整個故事的基調都非常地般配。」

張嵩文一邊說著,一邊聞到包子的香味,喉嚨不覺地蠕動了一下。

丁炙注意到了,有些奇怪。

「沒吃早餐?來一個?」

張嵩文卻是擺了擺手,「不了,我故意的,我這兩天都沒怎麼吃飯,也熬了幾個大夜。就是等待會那場戲。」

難怪他整個人都有一種莫名的頹廢感。

丁炙想了下今天拍攝的日程表,待會拍的大概就是張嵩文飾演的朱永平的幾歲大的女兒身亡後,一場獨自去買宵夜的戲份。

他的記憶力極好,印象中,那場戲實際上就是一個過場,前後不會超過一分鐘。

而為了這一分鐘不到的戲份,眼前這個中年男子居然為此「絕食」和熬夜,就為了呈現出角色喪女的狀態。

丁炙很熟悉這種「氣場」,因為他在全身心投入一個角色,比如在拍攝《追捕》時,就是這種狀態。

「怎麼?你有想法?」

丁炙眉頭一挑。

「有點想法。」張嵩文有些「羞澀」地笑了笑,眼角的褶子皺起。

「對了,我本來想問導演的,這會剛好你在,干脆問你了,‘我有點沒算明白,我’這個時候,女兒應該是去世了幾天啊?」

在某個瞬間,張嵩文的形象莫名就和丁炙的前世記憶中,星爺那一臉期盼地問著導演「你要我用哪種死法」的臉龐重合了

很快,其他劇組人員陸續到齊。

導演李文峰很快就協調好所有的事項,燈光、攝影、收音都沒問題。

正式開拍前,丁炙突然找到了李文峰。

「導演,待會給老張拍這一條時,咱們試一試不要 試一試,直接一鏡到底試一試怎麼樣!」

「怎麼?你和他?」

李文峰倒沒覺得奇怪,此時丁炙除了編劇,更重要是有著監制的身份,何況之前有過合作,讓他知道丁炙的很多想法都非常的驚艷。

「恩,剛才研究了一下,有點新想法,試一試。」

「行,依你。」

李文峰倒是頗為干脆,似乎很有工具人的自覺。

然後這時候,丁炙往張嵩文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第一場,第一鏡!」

丁炙在監視器仔細後面看著。

隨著拍板聲下,在場中的張嵩文立馬進入了狀態

一檔夜宵店,零星兩個人在街道上走著。

一個中年男人坐在夜宵店露天的座位一口又一口地吸著煙,整個人的脊梁是塌的,煙霧在一瞬間籠罩住他的臉龐,顯得極為頹敗。

宵夜店的老板打包好了三份雲吞走了過來,放在了桌面上。

「平哥!老樣子,三份!」

張嵩文抬眼在桌面上的三份雲吞上頓了一頓,眼神瞬間有些游離,緩緩站起身來,掏錢付款。

「你老婆小孩沒下來吃啊?」

老板顯然記得這個熟客經常是一家三口來吃宵夜的。

張嵩文沒有回答,低頭抽出兩張紙幣遞給了老板。

「不用找了。」

老板也不以為意。

張嵩文拿起三份雲吞,趿拉著拖鞋朝著家的方向走去,沒幾步就看到了一個垃圾桶。

他看一下垃圾桶,把手中其中一份雲吞放在了垃圾桶蓋上面。

帶三份雲吞回去的,無疑是會刺激妻子看到肯定會聯想到剛剛去世的女兒,讓她更加地難過。

張嵩文轉身離開之際,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拍了拍這份雲吞,看那姿勢,仿佛是在輕輕地拍著一個孩子的頭頂。

往前走了幾步後,張嵩文突然回頭看了看自己原本坐這檔那個座位。

那是以前一家三口下樓吃宵夜時,小女兒最常坐的位置。

就在這時候,莫名有種感覺涌上心頭,仿佛自己扔掉的不是一份雲吞,而是把女兒給扔掉了。

于是他又折返回去,把雲吞撿了回來,重新坐在以前女兒最場坐的那個座位上,拆開一個一次性勺子,吃了起來。

一口,兩口。

他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因為吃的太急,其中一個雲吞被他給灑落在地了。

他愣了一愣,往地上瞧了一眼,然後又看著碗里的一個雲吞。

凝視半餉,終于紅了眼眶。

他繼續大口吞咽,咀嚼聲隱藏著那微不可查的哽咽聲,最後,他把整碗雲吞的湯水一飲而盡。

然後,他又緩緩地蹲,把那意外灑落在地的雲吞撿起塞進嘴中,混著灰塵和泥沙,腮幫子仿佛在咀嚼石頭一般用力地繃緊著,大力地咀嚼著,然後吞下。

他不能再瀕臨崩潰的妻子面前作軟態,也沒在陌生人那無心的刺激下失態。

但在這一瞬間,似乎是心底的某一根弦突然繃斷,他無聲地痛哭了起來

「 !」

場景外,傳來了李文峰的喊 聲。

自此,張嵩文才捂著臉抽泣出聲來。

這一刻,他似乎就是與朱永平合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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