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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雌虎北極星

西伯利亞,烏達尼克州。

厚重的針葉林鋪墊在干燥的土地,綿延千里,借著夕陽的余暉拉出狹長的陰影。

勁風吹過,細碎的落葉松枝葉隨著風擊打在棕黃色的斑斕毛發上。

母虎北極星抖了抖脖頸的絨毛。

它很煩盛夏時節的熱風,還有隨之而來的冷杉針葉,總是細細碎碎的糾纏在毛發里,讓它很不舒服。

林中的光線愈發昏暗,太陽即將垂下地平線,夜晚就要到來。

悉悉索索的聲音在林中響起,晝伏夜出的動物紛紛伸展筋骨,準備出來活動了。

北極星細細嗅著空氣中飄蕩的各種氣味,有倉鼠旅鼠的土腥味兒,有雪兔狐狸的騷臭味兒,還有松鼠身上那股永不褪去的松油味兒,它討厭極了。

北極星最期待的,是 子的香甜味兒,野豬身上那股發臭的淤泥味,還有麝身上那股濃郁的香味兒。

可惜夏日夕陽的暖風並未帶來任何好消息,北極星低垂碩大的虎頭,向著雪兔氣味的方向慢慢模索過去。

腳掌的厚重肉墊和絨毛為它降低每一絲聲響,避免它驚擾謹慎的獵物。

捕獵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東北虎,成功率都不足三成。

任何一只動物,哪怕是一只松鼠,一只雪兔,都竭盡全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任何一只捕獵者,哪怕是一條毒蛇,一只狐狸,都願意付出十成的耐心和努力去等待時機的到來。

北極星需要一頓大餐,一頭肥碩的原麝或者一只落單的野豬。

若是在平時,一只雪兔雖不能果月復,忍饑挨餓靜待下一次時機便也罷了,現在卻不行。

北極星已經懷胎三個多月了,雖然它初為虎母,並無經驗,但還是能隱隱感知到產崽即將到來。

可能就在今晚,可能在明日。

清冷的月光灑在森林中,被冷杉密集的林冠過濾後落在地面星星點點,像散亂的細砂。

北極星已經听到了雪兔蹬動草葉的聲音,它龐大的身軀低伏在地面上,呼吸放慢,一步一步,潛行。

昏暗的森林,密集的草叢是最完美的獵場。

雪兔不緊不慢的小跑在草叢中,這是一條熟悉的小徑,隱藏在低矮的草叢和灌木中,在這條小徑中穿行會給它帶來滿滿的安全感。

夜晚的森林相較白晝更顯喧囂,林雀的鳴叫,樹冠中頻繁的響動,還有草叢內的蟲鳴交織。

不過,可怕的掠食者卻靜靜潛伏,它們巴不得這夜晚鳴奏更歡快更大聲些,以便掩護它們進行完美狩獵。

一縷細長的草葉一截一截被送進三瓣嘴中,雪兔享受著鮮女敕的食物,一對長耳朵機警的旋轉著。

永遠不要放松警惕,這是兔子家族恪守的準則。

夜晚鳴奏還在繼續,微風迎面吹動雪兔棕褐色的毛發,暖洋洋。

它有些愜意的閉上雙眼,享受口中流淌的鮮美青草汁液,世界如此美好。

灌木的響動驚動了雪兔。

灌木細枝被觸動,草葉被摩擦的聲音,像是一團驚雷在雪兔身旁突然炸裂。

來不及吐出口中的草葉,深深的恐懼就促使它全身肌肉發力,觸電般彈射出去。

北極星龐大的身軀鬼魅般從低矮的灌木叢中撲出,它出色的捕獵技巧令它悄然潛行到了雪兔身後。

迎面的微風帶走了它的氣味,夜晚的蟲鳴鳥叫為它做掩護,迷惑了這只警惕的兔子。

只是一絲的懈怠,一瞬的放松,雪兔就丟掉了性命。

當它發現那只可怕的掠食者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不知何時那可怕的掠食者與它僅有咫尺之隔,碩大的虎掌準準的按在它的脊背,骨骼斷裂,死期已至。

北極星抬起了虎掌,鋒利的爪子收回爪鞘。

擊殺這種小型獵物甚至不需要動用牙齒,只要潛伏得當,注意風向,不讓自己的氣味驚動獵物,根本不需要耗費多大力氣。

可惜的是,耗費的力氣少,收獲自然也大不到哪去,現在是夏季,這只雪兔並不肥碩,若是有個七八只或許能讓它不再饑腸轆轆,這一只卻是有些杯水車薪了。

柔軟的皮毛被撕扯開,北極星就地進食,它是這片領地的王者,並不擔心其他不長眼的豺狼狐狸被血腥味兒吸引過來,哪怕它已經懷孕三個月余。

月光灑在北極星漂亮的皮毛上,額頭濃重的黑色花紋像是一顆巨大的星星。

盛夏正是換毛的時候,北極星身上淡黃的毛發正在緩慢更換為棕黃色,這有利于它的隱藏,細密的保暖絨毛月兌落,以迎接一年一度的炎熱天氣。

小小的雪兔很快就進了肚子,舌忝干淨嘴邊和爪子上的血跡,夜色下,北極星一雙虎目反射著駭人的光芒。

饑餓並未因進食消除,反倒因為這鮮美的肉食愈演愈烈。

北極星抬頭望望漆黑的天空,森林最深邃的夜到來了。

平時的它這個時候已經準備回到虎穴美美睡上一覺,一頓鮮美的肉食已經勉強能支撐到它下一次捕獵成功,這次卻不行。

北極星仿佛能感受到月復中新生命的律動,一種久違的無助感襲上心頭,就像一年前它離開母親第一次獨自捕獵一般。

稚女敕,笨拙,滿懷好奇又有些畏縮。

即將成為一名虎母,它不知道自己能否照顧好幼虎。

這種感覺讓它不由懷念起依偎在母親懷抱中的時光,不用發愁明日的食物,也不用擔心狡猾的獵物早早逃遁,下一餐是饑是飽母親都會處理好。

要是母親在,它一定會告訴我怎麼照顧好孩子的,可能它還會捉來一只肥碩的 子,將那最鮮女敕的內髒讓給自己。

北極星的目光飄忽。

「或許吧,可我現在是獨自一個了。」

從離開母親開始,北極星就注定要靠自己的力量生存繁衍。

東北虎是孤獨的王者,它們不依賴群體的力量,從月兌離虎母的庇佑那一刻,決定它能否生存下去的便只剩自身本領。

北極星決定冒一次險,它嗅著林中的氣味,快速向自己的領地邊緣前進。

北極星的領地緊挨著它母親的領地,一般情況下雌虎都會將自己女兒的領地安排在自己周圍,有時候還會將自己領地的一部分劃分給女兒,那是它們對女兒的最後一份饋贈。

至于雄虎,它們注定是要自己打拼一片天地的。

女王繁衍後代,國王開疆拓土。

夜梟的叫聲穿過厚重的冷杉樹梢,若是細細聆听還能听到那對有力翅膀鼓動氣流的聲音,機警的食草動物活動在黑暗的森林。

這是一天中僅有的一段可以放松些許警惕的時間。

凶猛的掠食者此刻多半有所收獲,不管是哪只倒霉的生靈倒在爪牙下,只要厄運沒降臨到自己頭上,生活就顯得輕松不少。

而沒有收獲的掠食者此刻也應該返回洞穴,餓著肚子感嘆今天運氣不佳。

河水沉悶的湍流聲音傳進北極星的耳朵,空氣中添了一股濃重的濕氣。

高大的針葉林陡然降低了一個梯度,眼前不再有粗大的樹干遮擋視線,低矮的灌木和糾雜的河柳東倒西歪扎根在泥濘河岸。

葉爾秋河靜靜流淌,滋養流域內的生靈。

無論是凶猛的捕獵者還是溫和的食草者她都一視同仁。

從嚴冬的冷寂到盛夏的奔騰,她就這樣瓖嵌在大地山川間,流淌,不舍晝夜。

這里是北極星領地邊緣,將北極星的領地和河岸對面那只龐大棕熊的領地分隔開。

除了例行的巡視領地時間,北極星很少來到葉爾秋河岸,這里低矮稀疏的灌木並不方便它隱蔽自己的身軀。

越是接近河水灌木就越少,稚女敕的青草和苔蘚地衣鋪遍潮濕的土地。

東北虎這種棕黃色的龐然大物一旦出現就會立刻被發現,膽小的食草動物只是嗅到它的氣味都會立刻逃之夭夭,更別說親眼見到這可怕的山林之主出現在眼前了。

除了不方便捕獵,那只正值壯年的雄性棕熊也令北極星深深忌憚。

這龐大的巨獸正處于生命的巔峰期,它肆意的在領地中揮灑自己的熊騷味兒,壓倒一片片低矮灌木和雜草,將渾厚的吼聲傳遍林梢。

北極星和它在葉爾秋河岸踫過幾次面,這只巨獸每次都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挑釁之意。

雌虎的體型相較雄虎差距甚大,更別說和這頭壯碩的棕熊相比。

若是面對一頭成年雄虎,那只棕熊或許會收斂一些,可是面對自己,北極星毫不懷疑那莽撞的家伙會對自己發動攻擊。

葉爾秋河水流淌,水面的波痕蕩漾月光。

蟾蜍的叫聲連成一片,一只膽小的水獺在水中露出頭,轉眼激起一片水花消失不見。

河岸旁的森林中走出一只斑斕猛獸,它謹慎的巡視河岸左右,目光掃過對面那片漆黑松林,北極星松了口氣。

那頭棕熊應該在哪棵松樹的樹洞中埋頭大睡,這對它來說是個好消息。

雖然河水的響聲和蟾蜍的鳴叫吵鬧無比,月色下的河岸卻透露出一種特殊的靜謐。

北極星眼中的世界泛著淡淡的幽光,虎眼中的世界只有黑白灰藍,這種色調使它們的世界永遠安靜冷清。

距離黎明不遠,新的一天即將開始,黎明前這片森林還剩最後一段黑暗。

北極星不緊不慢地走到河水前大口飲水,它在雜亂的苔蘚和水草中找到了期待的東西——馴鹿糞便。

馴鹿有的時候單獨行動,有的時候群居,夏季中旬並非它們繁殖交配的時間。

此時的馴鹿大多三兩成群,有些小馴鹿身體已經十分硬朗,跟著母親一起尋覓石蕊蘑菇食用了。

視野開闊的葉爾秋河岸是它們經常光顧的地方,在這里它們能輕松發現凶猛的捕食者,從而盡早遠遁。

盡管馴鹿機警聰敏,對于捕獵者來說也並非毫無機會。

無論獵人或者獵物,往往耐心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恰好,北極星是一只很有耐心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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