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白秋霜將方出鍋的早飯重新放回鍋中保溫,在忙完手邊的事情之後,清閑下來的兩人難得放縱了一次。
雖然到他們這種境界,五谷不食與寒暑不侵都是基本現象,但生活總是要有些儀式感,所以作為戰勝者起床做飯也是理所當然。
在留了紙條之後,簡單打點了一下自己,隨後拉起外袍上的兜帽,將星宿劫變回權杖形體,出門訪友。
放了餌的魚線也到了該收的時刻,此行的一些情報也該拿出來分享,交際是需要用心去維持的。
凜冽的寒風並未沾到趕路之人的衣角,落雪在陽光下略顯刺眼,埋霜小樓亦如往日,被陣法遮掩而不見蹤跡。
白秋霜踏入其中,只見眼前景換物變,下一瞬,只見飛雪飄落,正是生門開路。
埋霜小樓之中,別小樓夫妻琴簫合奏,一旁的鴆罌粟正在幫輪椅上的岳靈休調理著復雜的傷勢。
年初之時與閻王鬼途的決戰之中,岳靈休雖憑借一人之力,剋殺閻途十部眾其中五人,但也因為幫鴆罌粟斷後,身受多番重創的同時,還陷入失覺癥的昏迷。
之後,鴆罌粟一邊逃避閻王鬼途的追殺,一邊采集藥物延續岳靈休的生機,索性天刑道者根基不凡,其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而岳靈休平日的安全,則由別小樓李劍詩夫妻接管,行走江湖人脈很重要,知道別小樓的不會輕易開罪他,不知道的也找不到這地方,岳靈休在埋霜小樓修養,鴆罌粟也能抽出更多的心力尋找救治方法。
琴音止簫聲畢,三人一同看向發生異動的陣盤。
「有貴客來訪,小鴆,老岳頭可能有轉機了。」
別小樓出言同時,一道氣勁彈出,調整陣勢一開生門。
近日他為岳靈休卜過一卦,卦象難得的有所回轉。
不到片刻,詩聲伴隨著掛飾的踫撞之聲由遠及近
「驪山橫岫,渭河環秀,山河百二還如舊。
狐兔悲,草木秋;秦宮隋苑徒遺臭,唐闕漢陵何處有?
山,空自愁;河,空自流。」
只見一道白色身影,步履從容,踏雪而來。
「兩位久見了,喏,飄萍兄托逍遙兄托我給你們帶的解金貂,還有我二人從海境帶回的百里聞香。」
將伴手禮置于石桌上後,白秋霜一邊將兜帽拉下一邊說道
「百里聞香雖听著像酒,實際卻是一種苦茶,小樓你注意一點。」
「哈∼卻是多謝秋霜兄了,海境一行無恙乎?」
做了個請的手勢之後,白秋霜將手杖收起,三人在石桌前坐下,別小樓出言道。
雖然別小樓對墨鬼之爭不怎麼感興趣,畢竟都是前人的事情,他們這些人都不混朝堂。
但並不代表他對墨家就有好感,其他先不說,這些同門好友都有各自的驕傲,就光害得李劍詩有家不能回這一件事,他就得把墨家拉入黑名單。
「一切順利,歸來有一些時日了,只是最近才忙完手中之事,現在才來拜訪倒是有些晚了。
這兩位想必便是你昔日所言,另外兩位好友了吧?」
海境內部如今正在如火如荼的改革,國力可謂是蒸蒸日上,形勢一片大好。
若說遺憾的話,就是沒把他們夫妻叫過去,給墨家鉅子來一頓混合雙打。
這個想法雖然不錯,但是被白秋霜放棄了,海境一行連逍遙游都未露面,就沒必要提前拉他們夫妻下水了。
「不晚不晚,待我為你們引薦,這位是藥神鴆罌粟,而這位是天刑道者岳靈休。」
一番簡單的介紹,也是雙方互相有個了解,之後交流起來會容易很多。
「小鴆,這位是我等同門,孤鴻踏雪白秋霜。」
不同于鴆罌粟還在萬濟醫會掛名,白秋霜在江湖上基本可以說是透明人,交際圈基本上只限定在鬼谷一脈。
反而槐生淇奧披著的馬甲,在江湖上有相當不錯的名氣,畢竟半數以上有名的高手都被拜侯過。
「天刑道者與幽冥君大破閻王鬼途之後便下落不明,我收到消息之後便推測是非死即傷,如今看來,想必藥神也參與其中了。」
說起來白秋霜還要感謝一下他們三個,也算是幫他把閻王鬼途做了肅清,給他省了不少事情。
「你怎會知曉?」
听到閻王鬼途,鴆罌粟臉上有些許戒備,但又想到對方與別小樓夫妻論交多年,方將戒備放下。
「省下無謂的試探吧,做出推測並非難事,說起來此番海境一行,背後亦有閻王鬼途的影子。」
對于這種無關緊要的信息,白秋霜不介意透露一些出來,反正他已經把自己從其中摘了出來。
「此回別某怕是要有事勞煩秋霜兄了,老岳頭如今之狀況,不知秋霜兄可有方法?」
本經作為鬼谷派傳承最久遠的一脈,除了一手精湛術法之外,最擅長的便是對精氣神的調理,對岳靈休現在的情況應當有所幫助。
「傷勢可以解決,精氣上的損耗也能解決,但不會太快,同樣的,我無法讓他醒來,原因你知道的。」
之前的不出手便是為了此時,一次無所謂的旁觀換四份的人情,不過閻王鬼途才剛開始重建,現在可不是讓岳靈休蘇醒的好時機。
「如此便勞煩秋霜兄了。」
在別小樓的認知中,白秋霜的異能雖與意識有關,卻更擅攻伐,事關好友,他不會去賭。
只要能保證岳靈休的生機不散,大不了之後慢慢尋找救治方法。
「陰符七術?靈蓍損兌!」
損悅者,機危之決也。事有適然,物有成敗,機危之動,不可不察。故聖人以無為待有德,言察辭,合于事。
悅者,知之也。損者,行之也。損之說之,物有不可者,聖人不為之辭。
只見白秋霜雙手結印,術力牽引天地元氣轉化生機,封入鄰座的岳靈休體內。
入體一瞬,岳靈休的氣色便有所好轉,鴆罌粟急忙上前把脈檢查
「雖然過程很慢,但情況已經開始好轉,不愧是傳世兩千余年不絕的大派。」
戰朝時期,鴆罌粟之先祖被羽國之主親賜翩鵲為名,並號藥王神醫。
至兩代前,藥王一脈被弄臣構陷,當朝國主賜「鴆」姓,收回斷雲石後,逐出羽國,永世不得返回。
所以傳到鴆罌粟手上的傳承,在那場變故之中有所流失。
「凡事都要講究循序漸進,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麼多。」
要施展陰符七術,天分與根基缺一不可,再加上徐福沉迷游戲,基本上不會用這種壓箱底的招式,而且現在閻王翎都成了他的形狀,所以白秋霜也不擔心自己暴露。
「多謝了,我先帶他去屋里了。」
看出三人明顯還有事情要談,鴆罌粟推著岳靈休的輪椅前往了屋內。
「秋霜兄方便說一下海境之事嗎?」
對海境之事,李劍詩還是有些興趣的,這也是鬼谷一脈與墨家的第一次正式交鋒,哪怕她自認不是上智之人,但該了解還是要了解的。
尤其是對方沒由來的算計過她一次的前提下,是個人心中都會有氣。
「又不是什麼秘密,海境之事大致如此,詳情听說」
鬼谷一脈內部對墨家的看法也分派系,到他們這一代,思想受白秋霜的影響,普遍對墨家感官都不行,畢竟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墨家黑。
所以哪怕他們不去搞事,但是不妨礙他們彼此之間經常聯系,畢竟都年輕氣盛,嘴上說著跟手上做著的不一樣都很正常。
再加上一個兩個都地位不低,順便關注下時政也正常,有需要的話,偶爾還看一下民生,比如逍遙游這種想改善道域的。
「如此說來,墨家內部亦不平靜,逍遙兄那邊應當也開始有所布置,秋霜兄倒是一如既往的不戀權勢。」
別小樓雖然性情使然,不屑于使用陰謀暗算之計,但不用不代表不會,該了解的還是要了解的。
「人生在世就圖個自在,偶爾玩一玩還行,真去任職那不是折磨自己嗎?」
白秋霜對給別人打工敬謝不敏,他們夫妻來九界不就是圖個快樂,如今在樂趣日益減少的當下,還給自己添堵,怎麼可能?
「作為我們之中首位也墨家交手之人,秋霜兄此番可算是挾大勢而勝。」
在李劍詩看來,墨家所謂的平衡,不過是把歷史的車輪,拉向他們認為的正軌,完全不考慮當事人的意願以及實際情況,美名其曰選擇犧牲最少的方式。
該用到他們的時候,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不見;到了不需要他們的時候,跳出來攪局,明鬼。
而鬼谷一脈更多的是,將擋在車輪前的障礙清除,讓它能夠更順利的前進,至于說結果如何,全看布局之人的底線如何。
起碼海境這一局,若是讓墨家勝出,也不過是給海境換了個王,什麼都不會改變。
但如今的海境,所有人都在為了更好的未來共同努力,哪怕他們夫妻二人如今算是隱居,在白秋霜說完後都有一些意動,想去看看那樣的景象。
畢竟,中原現在可算不上好,當朝以孝治天下,群臣按本分做事,對君父能忍則忍該瞞則瞞,上下兩頭盡力顧,實在出了問題,總不能去說君父的不是,那便只能再苦一苦百姓,當然也不能委屈了他們自己。
底層百姓的生活,也就比海境的波臣強一點,起碼不會被拿去煆水磷燒。
「他們把自己看得太高,九界沒有因為墨家而變好,也不會因為沒有墨家而變差。」
「從海境之事便能看出,墨家會發生內戰已是既定事實。」
「哈∼現在壓力去到了逍遙兄那邊。」
…………
遠在異空間之中的魔世,夜色沉沉,藍月高懸。
倏然,一道火隕劃過天空,打破夜色沉寂,挾無邊熾焰越過沉淪海,直向凶岳疆朝而去。
火隕落地,只聞轟然一聲,龐然巨力崩山碎石,竟使方圓千丈盡成焦土,火光之中,忽現霸道身影
「禁岳焚霄命惡從,驅龍造燹禍為宗。」
正是天閻魔城他化闡提麾下,不世囂狂,端木燹龍。
「此處,便是魔主所言之凶岳疆朝,作為魔城降落之地,不差。」
鎖定疆朝王城之方向,端木燹龍起身彈了彈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開始前進。
作為他化闡提之下最強者,端木燹龍憑借自身能為,在將同僚全部干趴下後,爭取到了與魔主一同參加這場死神游戲的機會。
在他化闡提將魔世大概模透之後,他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將魔世最強國度的君主拿下,生死不論。
行至中途,只見天空黑雲滾滾,魔氛罩頂,再聞
「征塵萬頃祭蒼茫,掌天兮,蒸河吞頂峰;
殤魂百世戰大荒,拓疆兮,崩雲從應龍。」
正是凶岳疆朝之主,東雲武象應龍師,現身擋關。
「報上姓名之後,是降是死看你本事。」
根據對方氣勢,端木燹龍初步推斷這便是此行目標,雖然來了這邊實力被做了限制,但要拿下對方,不難。
「老朽凶岳疆朝之主,東雲武象應龍師。閣下無故犯我疆界,出此狂言,低估一疆之主的強大,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對方橫跨沉淪海而來,讓應龍師不得不慎重,但見面之後發現是沒有見過的生面孔,那應當不是帝鬼派來的,帝鬼不會如此無智。
既然對方出言不遜,來者不善,那便只有一個選擇了,戰。
可惜動靜太大,他來得倉促沒帶人手。
「倒是省得我去王城找你了。」
只見端木燹龍指間現芒,率先出手,真元聚一而發,正是焚如要術所載絕式
摧形指!
烈焰凝一隔空而出,紅芒快如疾電,轉眼已殺至應龍師眼前。
「今日便讓你一見,老朽坐鎮凶岳疆朝的能為。」
卻見應龍師真元一提,崩雲古幡猛然掃出。
蓬!
火勁應聲而散同時,應龍師身形亦被擊退數步。
暗自震驚對方能為同時,只見端木燹龍緊隨其後,劃掌成刀,攜沛然火勁逼殺而來,引得周遭溫度驟升,出手狠辣,直取應龍師之咽喉。
風雲卷動之中,應龍師手中崩雲古幡疾轉,宛若風暴旋渦,欲將端木燹龍絞殺。
「推蜃手!」
端木燹龍腳步一頓,身形消失不見。
下一瞬,應龍師直感一股綿延不絕的氣勁自頭頂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