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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上刀山,下刀山(下)

秦王照膽劍古拙無華,卻可照得內外明徹。

舉劍照空,天上雲朵如水一般流散,露出湛湛青天。

攬劍自照,肝膽通透,晶瑩如同冰雪。

漫山刀意本已無主,只待時日一長就要自然消散,此時突然受到如此霸烈純粹的劍意刺激,登時暴動。

罡風四起,山石轟鳴。

大地開始微微震顫,無數細小碎石自山體上月兌落翻滾而下,泥土被無形的刀風犁出千萬條縱橫密布的溝壑,群鳥驚飛,在淒惶的叫聲中漫天四散。

只是一瞬之間,這半扇天門就化作了一座真實不虛的刀山。

山間微風是刀,石隙野草是刀,階上藤蔓是刀,林下流泉是刀……

刀意無形,不拘形體,破滅天地牢籠,凜然充塞虛空。

與之相比,西湖青衣靈感妙境中的半截天柱顯得無比渺小。

頂著漫天鋒銳無匹的刀意,裴洞庭緩緩向上踏出一步,天柱立高一千里!

吧嗒……

一滴血珠墜落在石階上,立刻摔成數瓣,如一朵血花綻放。

天柱下的無邊血海隨之向上漲潮八百里。

裴洞庭古井無波的眼眸中映照出無數刀影,邁步再登一階。

如同畫筆勾勒,他的左肋下驀地多出一條直達腰際的長長傷口,鮮紅血液汩汩而流,迅速染紅了左腿和腳下的石階。

西湖大劍士憨厚一笑,這傷口讓他想起當日白衣劍魔的劍法,兩者何其相似?

天柱再高三千里,血海退散六百里。

裴洞庭舉劍上指,如對黑衣少年那破境一刀。

「裴洞庭恭請周天日月星斗!」

言出法隨,立生感應。

一條璀璨長河裹挾億萬星辰,浩浩湯湯,流轉不休。

有煌煌大明光輪自血海中騰躍而出,懸掛周天,日月齊輝。

裴洞庭順勢再登一步,秦王照膽劍飛騰而起,劍光玄黃,厚重無比。

隨心馭器,靈氣化形,這赫然是靈感中境的威能。

天柱怒增萬里,血海暴泄三千里。

半扇天門峰上突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寂,沒有罡風,沒有落石,野草靜立不動,泉水停止了嗚咽。

天門周遭的靈氣卻如百川灌河,無聲地匯聚向半空中一點,澆築成一截若隱若現的刀鋒。

仿佛終于被得寸進尺的天柱劍意惹怒,萬古刀意在無聲無息中悍然化形,沐浴在奪目的靈氣光芒之中,散發出狂放的殺意。

那光芒雖不及當日璀璨,卻因為在瞬息間匯聚了山間全部的靈氣,威力仍舊不可揣度。

這一擊之後,天門山上殘留的萬古刀意勢必盛極而衰,與曾束縛它的刀身一起煙消雲散。

然而也只需一刀,裴洞庭就會毫無懸念地被連人帶劍一並擊成齏粉!

天空中,秦王照膽劍呼嘯盤旋,在時隔無窮歲月後,這柄傳世古劍終于重新煥發出昔日的光輝。

只可惜,不成神通,終為螻蟻。

陷入必死境地的裴洞庭輕輕嘆息,仿佛認命般將這柄古劍招回,重新背負于身後。

他從懷里取出一柄寸許長的墨色玉劍,歉然道︰「弟子莽撞,懇請師尊垂憐。」

小巧玉劍光華內斂,卻極有靈性地從裴洞庭掌中蹦跳而起,彈射向空中的化形刀氣。

裴洞庭只匆匆抬頭看了一眼,果斷轉身,飄然躍下。

上刀山時他曾艱難踏出三步,此時一步便下刀山。

穩穩踩在山前泥土之上,頗有虎頭蛇尾嫌疑的西湖青衣面容平靜,不見絲毫恐懼,也無半分遺憾。

他那微微泛紫的臉龐上彷佛流動著明悟的寶光,微笑道︰「天道有缺,天柱又何必孤峰自賞?今日起,我心中這座山,就叫它不周山。」

一語才畢,天地響應。

一座玄黃大山虛影橫空出世,綿亙天地間。

山高四萬八千里,血海如塵了無蹤。

大山不周,似乎曾經折斷,頂部是座寬廣無比的平台,其上供養日月山川,棲居億萬生靈。

靈感大成,氣象自生,首次突破時的氣象顯化,聲勢總會格外 赫。但即便如此,此等氣象也堪稱驚人。

三步浴血直入中境,一步回頭已是巔峰。

轟!

淪為背景卻實實在在威能無窮的玉劍與刀氣蠻橫互斬,幾乎同時粉身碎骨,漫天靈氣裹挾著刀劍神意的碎片,如海嘯般掃蕩四方。

半扇天門巨石崩裂,在天地間的怒濤里搖搖欲墜。

正在此時,巍巍不周山的氣象虛影升騰而起,如一座巨大的黃鐘,恰好將半扇天門給嚴嚴實實包裹進山月復之中。

靈氣大潮瞬間撞上了不周山內壁,結果非但沒有沖破那道尚未凝實的虛影,反而幾乎立刻就倒卷而回,再次沖擊向半扇天門。

任河水山風沖擊億萬年仍然巍峨屹立的半扇天門,在短短時日內竟輪番遭劫,終于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重達萬斤的巨石裹挾著泥頭草木四下亂飛,如頑童投擲向池塘的小石子般,在不周山內壁上砸出一圈圈水樣的波紋。

無數道靈氣波紋在彼此的相撞中湮滅,又有無數道新的波紋在踫撞中產生。

直入靈感巔峰,假借神通境界刀意行摧山之舉的裴洞庭抬腿就跑。

身後不周山大鐘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傳百里,撼人心魄。

堪堪跑出二三里,被反震地七竅流血的裴洞庭已然力竭。

他雙膝一軟,用盡最後的力氣縱身一躍,跌入河水之中。

不周山轟然破碎!

因為被不周山內壁阻攔而堆積起來的碎石發生了第二次崩塌。

失去最後束縛的億萬斤塵土迅速布滿了方圓數里的空間。

待塵埃落定,已是地覆天翻。可憐天門二峰,短短一月之內,已俱成過往。

順流而下的裴洞庭被十里外的黃衣劍士打撈上岸,被河水洗淨的面龐顯得格外蒼白。

他背靠著一塊被沖上岸的岩石,如同鄉下田間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粗俗莊稼漢一般,分開雙腿箕坐在岸邊,瞧著十里之外的石壩愣愣出神。

等到日影西斜,他才終于回過神,低頭十分不雅觀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那泥土立刻帶上了濃濃的血腥氣。

隨即,裴洞庭掙扎著站起身來,如同一個遲暮的老人,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到石壩下。

他拒絕了黃衣劍士的攙扶,手腳並用,緩慢卻堅定地攀到了壩頂。

腳下這座攔河石壩陡然高了一倍,頂端平坦如天台,兩側各有一道深峽分流河水,二龍環山,地勢奇絕。

殘陽晚照,籠罩著這世間罕見的奇景。

這位性格沉穩的西湖青衣罕見地神采飛揚、意氣風發。

他抬手指點江山道︰「此是天台山,那是二龍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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