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一翻手，掌心之上，悄然浮現出一柄純黑色的重劍，然後被安德魯握在手里。
這重劍，正是安德魯真實位階突破到六階之後，所凝聚出的本命法器。
突破到六階的契機，則一方面是不久前融合了那一滴「火神之血」，另一方面是來到水神世界之後，和這個世界自然產生的共鳴。
「不錯。」老人微微一笑，毫不掩飾眼中的贊許。
不過很快他就收斂了笑容，同樣一翻手，掌心之上，一抹純粹的黑色無聲凝聚、延展、最後居然也化作了一柄黑色的重劍！
老人分明是以黑鯨之軀，走「深藍守衛」這一條戰職者的修行路線，他此時手中的黑色重劍，卻透出濃郁的水魔法的氣息，甚至比安德魯手中的重劍更加完美。
「這……？您怎麼做到的？」安德魯盯著老人手中的劍，有震驚，但更多是激動，還有好奇。
老人聳肩，說︰「和你做到的方式一樣——借助麗所創造的這個水神世界的力量——如此而已。」
安德魯眉頭微皺，心說自己凝聚重劍的方式，不止和水神世界的共鳴。那枚在水神殘魂的幫助下，融入自身的火神之血，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以水元素為基礎，融入一絲火神的力量，進而自由地掌控水的溫度，再進而掌控水的形態，令其可以是液態的水，也可以是固態的冰，還可以是氣態的水蒸氣。
——這才是自己凝聚手中這看似樸拙的黑色重劍的方式。
問題是眼前的老人應該是純粹的水系啊。
還是說老人和自己一樣，也以某種方式，在水系的基礎上，獲得了一絲火系的力量？
想到這，安德魯心中一動︰「對了，您至今都受到火神旭大人的‘心火輪回’的魔法影響……難道說——」
老人不答，只從體內透出一絲濃郁的火之力。
果然因為「心火輪回」的關系，他體內也有一份火元素的力量，深藏在這理論上應該是純粹的水系的黑鯨之軀的體內深處！
「但其實……」老人收斂起那一抹火系之力，又收起重劍，這才再次開口說道，「……即便沒有旭在我體內、在我的靈魂深處，留下的這一縷‘心火輪回’的火系之力，我依然可以凝聚重劍。
這是因為，每個人、每個生命體，天然自帶著一種火元素的力量，那就是‘生命之火’。以水元素為根基，配合生命自帶的生命之火，再借助這水神世界的力量，一樣可以凝聚重劍。」
安德魯認真听著，若有所悟，但又好像還差了點什麼，沒有抓住最關鍵的那一點。
就听到老人緩緩說道︰「麗的力量，本質上並不是單純的水，而是分層次的︰水的內部，其實是一縷火焰。水包裹著火，火反過來溫暖著水。一部分水被蒸發成汽，補足了天空——
這不就是這個世界的形態麼？海洋，包裹著地心的熱力，那份熱力反過來溫暖了海洋，一部分海水蒸發成汽，補全了這世界的大氣，保護人類這種生活在大氣與海洋之間的生靈。」
安德魯听到這，雙眼不自覺地慢慢睜大了。
老人的話語很是平淡樸實，卻仿佛緩緩為安德魯打開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門。
在此之前，安德魯可從未以這樣的方式看待過這個世界。
安德魯動了動嘴，有些傻傻地問︰「也就是說，水神她……麗大人她的力量，是自帶‘水火相濟’的？並不一定需要火神旭大人的配合，也自帶水與火？」
老人道︰「不然呢？水火相濟，兩個人一起修行領悟的過程，最終自然是為了各自都更上一層樓。不止麗，旭的‘心火輪回’之中，同樣也包含一絲水系的力量。」
頓了頓，老人接著道︰「麗比旭更進一步的點，在于︰她用水包裹住火，再利用火的熱力，蒸發水，進而拓展出了水火之外，全新的屬性，那便是‘天空’的概念了。
有了地心的熱力，有了包裹地心的海洋，再加上天空，才算一個真正的‘世界’。才讓她徹底從普通的神級，突破到了更高一個大層次的‘造物之境’。」
天空。
老人著重強調了天空。
這一刻，安德魯終于理解了一件事，或者說，解開了心底曾經存在的一個疑惑。
當初在王庭談判的時候，安德魯一度奇怪過︰水系對上地火職業者的時候，水克制火，但反過來水又被地屬性所克制，理論上，最終應該算是彼此克制才對。
可實際上對戰的感受，自己這個水魔法領主，對上地火職業者的時候，元素屬性上是完全的壓制，並無任何被克制的感覺。
當時安德魯感到無法理解，隱約猜想過︰是否自己的元素屬性之中，不止有水？
現在則是徹底得到了驗證︰確實不止有水。
還有火。
以及水火相濟之後，衍生而出的「天空」屬性。
不錯，水是被地火職業者的地屬性所克制的。
但水火相濟衍生而出的「天空」，卻又能完美的克制「大地」！
單獨的水，確實不足以完克「地火」屬性。
水火相濟衍生出天空屬性的天水，卻是地火的絕對克星！
「所以您說的不錯，我確實繼承了水神麗大人的遺產，卻這麼長的時間里，始終沒能徹底理解她的力量本質到底是什麼啊。」安德魯喃喃。
老人之前這麼說自己的時候，安德魯還有點不服氣，現在才知道，老人說的一點沒錯。
老人笑道︰「你也不必沮喪。即便是麗她自己，恐怕也是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才徹底領悟了這些道理。你所繼承的，並不是她最終領悟的東西。那些東西她來不及傳授給任何人，只隨著她的生命一起，全部注入到了這水神世界之中。
水神世界成型之後，一方面成為了族人們的庇護所，另一方面，也成了針對利茲馬特的一柄重器！」
安德魯臉色一動，不由再次低頭，看向手中的黑色重劍。
就听到老人說道︰「水神世界隔空鎮壓著火焰世界那邊的‘底比斯火山’，那里正是利茲馬特當年被麗重創之後的沉眠之地。而這黑色重劍，無非是你與水神世界產生共鳴之後，水神世界的鎮壓之意，自然在你手中形成的一個縮影。」
安德魯點點頭，這才明白，不久前自己凝聚出這重劍後，以之對敵，那種「碾壓」之感，究竟從何而來。
原來這重劍根本就是水神世界的一個投影、縮影。有點類似利茲馬特的力量，在第一聖女卡佩拉身後形成的龍影。只是比那更強！
以這重劍對敵，實際上算是以世界之力在壓人，不碾壓就怪了。
至于這重劍為什麼是純黑色的——
「水火相濟，衍生天空屬性之後的水元素，是天藍色的。純粹的水元素之力，則其實是無色的。」老人說，「而水元素屬性，一旦和肉身力量結合，則又會呈現出黑的色澤。我這一世的鯨魚之軀，隨著修行，逐漸變成純黑色，以及生活在這水神世界的孩子們，皮膚或多或少都有點偏黑，運轉力量的時候，體表浮現出的魔法紋路為黑色，也都是因為水元素和肉身力量的結合。」
安德魯嗯了一聲，一時間安靜下來，不再問問題了。
老人也不再多說什麼。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
關于利茲馬特。
關于心火輪回。
關于水神最終所領悟的——以水包裹火，衍生天空，進而創造世界。
借助這些信息，進一步讓自身力量得到一個飛躍式的突破，則還是要看安德魯自己，旁人是幫不了什麼的。
「真正的天才人物，修行速度都是無法以常理揣度的，甚至不是線性提升，而是跳躍式地前進，旭是如此，麗也是如此。」
老人默默看著陷入沉思的安德魯，心里想著，「這小子的領悟力和天才程度，自然比不上麗和旭，但我都把麗已經領悟的道理，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了，不求你自行頓悟，被點撥之後領悟然後突破，這總還是能做到的吧？如果連這種程度都做不到的話……呃，該不會真的做不到吧，看這小子眉頭緊鎖的樣子……」
只見安德魯盤膝坐了下來，仍在思索，暫未有突破的跡象。
老人則是忽然臉色微變。
這片天地——本質上是老人的內心世界的小天地——突然開始明顯地震動起來，不再是之前那一派風和日麗的平和風光了。
震動越來越強烈，像是這片小天地正在經受著什麼來自外界的撞擊。
撞擊越來越頻繁，每一次撞擊也變得越來越猛烈。
直到某一刻，隨著一聲巨響，這天小天地的天空中，忽然被什麼大力，硬生生撕開了一條黑色的裂縫。
隨後一個平淡中透著剛硬的男人聲音，從那觸目驚心的黑色裂縫中，傳了進來︰「麗，出來吧，我知道你在的。你是和我的父輩、祖輩們爭斗的存在，現在卻自己縮著，讓你手下的這些雜魚來面對我？」
正是荒的聲音！
老人哼了一聲，並未回應，只是抬起因為干枯而顯得過分修長的手，隔空對著那天空中的黑色裂紋，一按、再一抹。
那黑色裂縫便悄無聲息地彌合如初。
荒的聲音也被屏蔽在外。
只是那因為猛烈的撞擊而產生的震動搖晃之感，很快變得更頻繁、也強烈了！
「看來，是不能繼續等下去了啊。」老人皺了皺眉，片刻後輕嘆一口氣，輕聲自語道，「我再不親自出去的話，孩子們看來是無論如何都頂不住，沒辦法繼續拖延時間了。」
這片小天地是老人的內心世界，老人在這里的形象，也不是真正的肉身，而是一抹靈魂意志的凝聚。
此時，老人的這具靈魂化身慢慢虛淡下去。
他知道必須親自出去面對這一代的荒、同時也是歷代荒之中，最強的那個了。
老人對上歷代的荒，其實都多多少少，處于下風。
硬是靠著壽命的優勢，和強大的韌性，熬死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荒。
只是面對這一代的荒，老人真的不確定︰自己這次能否熬得過去？
論境界領悟，老人其實非常高，屬于是魔導之境中的天花板了。即便是貝魯會長也遠不及他。
但老人真的太老、太老了啊。
真打起來，能發揮出的戰斗力，他或許反而不及千年前的他自己。
但無論如何，該打還是要打，該面對的，總是逃不掉的。
「那就打唄。或許，無數代的糾纏，就要在這一代，在今天，徹底分出個勝負生死結果，也說不定呢。我也未必真就會輸啊！萬一我僥幸真就贏下來了呢，哼……」
老人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回頭，最後看了一眼盤坐于海面之上，天空之下的安德魯。
就看到安德魯的眉頭已經不再因為思索而緊鎖在一起。
相反安德魯不知何時閉上了雙眼，安靜盤坐在那兒。
小世界的海面，因為荒的撞擊，而漸漸掀起浪潮，越來越大。
安德魯的身子隨著浪潮起伏著，表面的安然之下，隱隱然有一股力量正在飛速的凝聚著。
像是即將破繭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