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小天地搖晃起來。
越來越多的鱗片碎片,從女人身上,月兌落下來,掉在地上。
安德魯剛才那一刀流水般的斬擊,針對的是女人體內充斥著的一道道細密而又混亂的「熔岩地火」。
是的,焰武士之所以會龍化、失控、再荒獸化,似乎本質上是用「八奇火」之首的「熔岩地火」,刺激身體機能,所遭遇到的最終反噬。
既然仍是惡火的問題,那麼處理手法千變萬化,處理原則卻是一貫的︰無它,滅之。
看似簡單的一刀,實際上難度極大︰同時蘊含著用來破滅熔岩地火的無數「微型水刃」,以及用來保護女人體內還完好的身體組織的「流水精靈」。
一個殺傷類的水魔法,一個治療類的水魔法,被安德魯揉捏成一體,施展出來。
這才呈現出「流水之刃」的形態。
至于將兩種魔法,彼此疊加、結合施展的,自然是「疊魔法之戒」。
之前安德魯就曾用這一「指尖系列」的二階魔法,疊加「深藍星輝」和「流水精靈」,為小白做治療。
按理來說,「疊魔法之戒」只能疊加同一系列的水魔法。
安德魯卻是仗著「去無形」之後更強大的狀態、以及「倍態」狀態下的魔力,硬是將「微型水刃」和「流水精靈」這兩個不同系列的水魔法(前者指尖系列而後者是水祭祀系列),相互疊加。
這就不是單純地繼承「水神印記」里的遺產和饋贈了,而是安德魯在此基礎上的新的創造和研發。
疊魔法之戒,借此契機,隱隱開始有種想著更高階的魔法發展的趨勢……
這時候,最後一片鱗片碎片,從女人的身上月兌落下來。
女人之前凶殘狂暴之極,現在卻是臉上神情變化。
丟失已久的人性,似乎真的開始緩緩回歸了。
證據就是這片原本成呈現出暗紅色的小天地、時空間,竟然在一陣陣波動中,變了顏色。
雖然還是紅色,但沒有之前那麼令人不安、那麼壓抑了。
「嗯?」安德魯臉色微微一動。
通過剛剛這一記流水斬擊,安德魯感覺自己竟然觸踫到了——那些塵封在女人心底已久的、此時隨著她人性的回歸而重新涌起的記憶。
同樣是這火焰世界,但不是現在,也不是近代,而是久遠過去的某個年代的記憶——
「熔岩地火,納入身體,可以強化戰斗力?這……這可能麼?」
這是女人第一次听到「龍化戰技」的研發成功時,生出的反應。有驚訝,也有將信將疑的觀望態度。
「哈哈,龍化,我學會龍化了!終于能在速度上和深藍守衛、還有猩紅騎士一比了!太好了!」
這是她作為第一批戰技修行者、第一次成功龍化時的激動的記憶。
「責無旁貸!」
這是奉命追殺水系魔法師的殘部的任務時的記憶。
安德魯看到這段記憶的時候,心中低呼︰這世界,果然曾經有水系魔法師的存在!而且真的是被魔法工會的家伙們迫害、驅逐的!
「任務完成!今後,至少在我們的主世界里,不會再有水系魔法師的存在了!‘域外戰場’的環境無比惡劣,她們今後就算在那里苟延殘喘下來,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了。」
這是從她所謂的「域外戰場」歸來,榮耀達到極致的時刻的記憶。
然而關于這「域外戰場」的更具體的記憶,安德魯卻沒有看到。漫長的歲月,讓女人腦海中留存的記憶,已經不剩多少了。
榮耀歸來之後沒多久,便是龍化、失控時的記憶了︰「怎麼……怎麼會這樣?!該死的,你們知道這戰技有副作用,竟然還讓我們放心大膽地修行!?啊,等一下,不要!」
那之後的記憶,就只剩下狂暴的混亂和極致的無序。
混亂和無序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直到一點水藍色的光,出現在女人的意識之中,如燈塔一般,驅散了她心中的迷霧,把她拉了出去。
女人眼前忽然一亮,恢復了神智。
就看到自己在一片暗紅色的小天地里,眼前是一個全身上下泛著水藍色的少年。
安德魯斬出剛才那一刀之後,就解除了「去無形」,魔力再次歸于無形。所以女人恢復神智的時候,只看到了安德魯身上最後的一抹藍色。
她怔怔看著安德魯,轉頭看看水球包裹中的伊凡,看看這片小天地,最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一臉茫然。
一夢千年,而且是個無比可怕的噩夢。
醒來之後,物是人非。
女人逐漸回過神來,然後她眼楮里開始無聲流淌出眼淚。
她不再像之前那樣狂暴的戰斗,變得很安靜。
可那濃濃的悲傷,一時間充斥了整個時空間。
不久前剛把伊凡暴打了一頓,又把安德魯逼得不得不「去無形」才能和她對決的這個古代女人,一時間哭得好像一個絕望的孩子。
「這……」
安德魯倒是沒想到對方會哭。
畢竟從對方殘存的記憶中的片段來看,這女人曾經是個絕頂高手!或許比受傷前的霍伯特更強,屬于焰武士中的戰力天花板的存在。
況且歸根結底,這女人是個焰武士啊,曾經奉命追殺水系魔法師。
安德魯知道對于自己而言,她依然是個敵人!
但或許是因為對方此時哭得太悲慘、太傷心了。
又或許,是因為對方褪去鱗片、退出龍化狀態之後,竟然沒有退回到「焰武士」的狀態,而是退回成了一個徹底的「普通人」,即職業覺醒之前的最初的樣子,半點職業氣息都不再透出來——
安德魯想了想,默默撤掉了對方身上的魔法胸甲,還有巨型水魔傀儡。
「喏。」
伸手遞了一張紙巾過去。
內海沙漠自然不會有穿越前的現代社會的高級紙巾。
這依然是一個魔法。
一個小小的水系魔法。
「謝……謝。」
女人說話有點不利索,畢竟那麼長的時間里,都只是頭荒獸,孤獨地在內海沙漠中徘徊。
不過,恢復人形之後,她真的是個極美的女人。
月兌去龍化失控的丑陋姿態,她身上只剩下那套已經破爛不堪的款式年代久遠的武士服,露出大片大片的潔白的肌膚。
安德魯于是又凝聚出一件魔力構成的袍子,遞過去。
這次坦然了很多。
畢竟,無論對方犯過什麼錯誤,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而現在,她恢復了清醒,也恢復了人性。
但她就快要死了。
安德魯又不是真能起死回生。
喚醒對方,讓她清醒地死去,而不是在渾噩之中稀里糊涂地就被自己斬殺,這已經是安德魯所能想到的,最大的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