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府邸後院。 達格管家站在門旁，看著馬車駛入。 隨後，他打發走僕人，來到車前。 駕車的是勒斯，警局的那個車夫已經被他打發走了。 達格直接登上車廂，將魯道夫夾在腋下。 「請跟我來。」他對勒斯說了一句，隨後健步走向別墅。 此時的市長家中沒有任何燈火，勒斯亦步亦趨的跟在老管家身後，來到了二樓的一間小客廳。 一身睡袍的拉格倫已經坐在里面，正抽著香煙提神。 管家直接把魯道夫放在客廳中央的地上，揭開面具，隨即站到其身後。 剛才他已經檢查過了，這人雖然處于昏迷狀態，各處關節也被卸掉，但也要防備他突然暴起，驚了自家老爺。 勒斯則走到拉格倫面前，行禮道︰「市長閣下。」 拉格倫將手中抽完的煙嘴按進煙灰缸，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投向勒斯。 「為什麼把人弄到我這兒來？」 勒斯恭敬答道︰「市長閣下，這人是夜里剛抓到的，根據可靠線索，他跟下城區的瘟疫時間有關，所以連夜找您來匯報情況。」 拉格倫不置可否的點了下頭，將視線投向地上的魯道夫。 「這個人，好像是銀行金庫劫案的主謀？」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拉格倫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你當時在銀行上班，還是安保部，竟然沒關注？」 勒斯汗顏道︰「我當時只是個小隊長，沒資格關注這些，而且那時候我一直在家養傷，之後便離職了。」 「那些吧。」拉格倫好似也只是隨口問一句。 接著，他又指著躺在地上的魯道夫。 「把他弄醒。」 勒斯點點頭，走過去同樣在魯道夫的後脖頸上按了下，抹掉維吉尼亞留在上面壓制了神經反射的精神力。 隨後，又退到了一旁。 沒了限制的魯道夫，很快便悠悠轉醒。 他睜開看，第一時間看到的就是客廳地上的羊毛地毯，而隨著大腦的清醒，他也回想起了昏迷前的情節。 當時他的余光中，似乎看見一只女人的手按在了他的後側脖頸，然後就陷入了昏迷，沒能自殺成功。 想到這里，他立刻就想站起身查明自己的處境。 然而，魯道夫很快發現這只是徒勞，他的關節，從腳腕、膝蓋再到雙手、肩膀，全部被卸掉了，疼痛感隨著他意識的清醒和肌肉運動，也重新傳來。 見他醒了，達格管家不用老爺吩咐，直接抓著魯道夫的後脖頸，將他的上半身提了起來，讓其可以看到市長閣下。 而魯道夫這一看，表情也是愣了愣。 他知道突襲小院的應該是官方的人，但沒想到會被直接帶到市長面前。 大致了解自己目前的處境後，魯道夫冷笑一聲。 「原來是你派人動的手，這段時間找我找的很急吧？」 拉格倫搖搖頭，冰冷道︰ 「你要是安安靜靜的藏起來多好，也不至于落到現在的下場。」 「呃……」勒斯見這倆人直接就開始對話了，趕緊抬了下手，道︰ 「市長閣下，既然您準備親自審問這個犯人，那應該沒有我的事情了，我去外面等。」 人已經送來了，剛才的對話，也證明這人送對了。 接下來的事情，保險起見，勒斯覺得自己還是少听為妙。 反正這個人情，他覺得市長應該是已經收下，後續如何……可不關他事。 但拉格倫卻抬手制止道︰「人既然是你抓的，又送到我這里了，就留下了听吧，我們是自己人。」 勒斯聞言，索性也留了下來。 自己人這三個字，在這個時候說出口，代表拉格倫應該是認可了自己，覺得可以算進核心圈子，能夠知曉一些秘密。 默默站到了市長旁邊，繼續听著兩人的對話。 拉格倫看著跪在客廳中央的魯道夫，率先再次開口。 「我的人說，你又跟阿瑞斯那邊合作了，下城區逐漸蔓延的那種怪病，是你們弄出來的？」 魯道夫吐了口唾沫，一臉譏諷的與拉格倫對視。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騙子？」 結果沒用拉格倫說話，捏著他脖頸的老管家手中便冒出一股血氣，直接打進了魯道夫體內。 魯道夫頓時悶哼一聲，表情變得十分扭曲。 老管家是七級騎士，這個等級的強者對血氣的運用已經非常高超，他將自己的血氣注入他人體內，精細的操控能力，可以保證在不致命的情況下，給予對方嚴重的痛苦。 但魯道夫也不是一般人，能修到六級騎士的，至少也經過長時間的刻苦訓練，更關鍵的是他心中仇恨的支撐，這點痛楚不算什麼。 「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開口？」 魯道夫滿臉的汗水，呼吸也因為勒斯之前造成的傷勢和老管家的手段而愈發急促，但語氣依然強硬。 拉格倫單手拄著椅子，再次拿起一支香煙，在小桌上輕磕兩下。 「殺了。」 話音剛落，一聲‘嘎巴’脆響從房間內傳來。 老管家松開了手掌，任由魯道夫死不瞑目的尸體倒在地上。 勒斯表情平靜的看著這一幕，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管家讓勒斯的馬車進院那一刻起，魯道夫就注定不可能活著離開。 只可惜沒能從他嘴里問出有關阿瑞斯巫師的事情，線索終究是斷了。 但這也沒辦法，無論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拉格倫這位靠山，魯道夫都是死了最好。 以剛才兩人的對話，他已經可以斷定，銀行金庫劫案一定有市長在背後參與，為的就是打破布蘭提斯貴族對當地王國分行的貸款壟斷，解放資本派商人的資金鏈問題。 老管家帶著魯道夫的尸體離開了客廳，這種東西可不適合出現在市長家中，要盡快處理掉。 而拉格倫也站起身，抖了抖睡袍上沾著的煙灰，轉頭對勒斯說道︰ 「跟我去書房坐坐？」 雖然兩人都不在乎剛才死了人，但呆在這里談事，總歸有些膈應。 「好的，閣下。」勒斯恭敬應道。 跟隨市長進了書房，里面已經有老管家安排的僕人在候著，剛剛燒好的熱茶被端了上來。 書房里有一副未完成的油畫，被裝裱後掛在了窗旁的牆壁上，拉格倫就端著茶杯站在這幅畫的面前，似乎在欣賞著什麼。 「你隨便坐。」 勒斯接過僕人遞來的茶水，笑了笑，但還是陪著在身後站著。 「這幅畫怎麼樣？」 市長背對著他，隨口問道。 勒斯抬頭看了兩眼，油畫上描繪背景是一片黃昏中的金色麥田，遠處有個升起炊煙的小村子，畫的主體是三個人影，但非常模糊，而且整體化作還有小半邊沒有畫。 就他個人來說，與之前偶爾見到的名貴畫作相比，這幅畫貌似不怎麼樣。 「抱歉，閣下。我對藝術方面沒有什麼研究，還是不要隨便評判了。」 拉格倫听他這麼說也就作罷，只是又看了會兒牆上的畫，嘴角帶起一絲微笑，然後轉身做到了沙發上。 「你也坐吧，有什麼想問的嗎？」 勒斯坐到一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拉格倫見此，便自顧自的說道︰「我想你一定有些好奇，身為王國重要逃犯的魯道夫和我這位布蘭提斯市長，到底有什麼關系。」 「呃……」勒斯有些語塞。 「沒錯，銀行金庫劫案是我和魯道夫合作制定的。」拉格倫喝了口濃茶，繼續說道︰「我和他認識的過程就不說了，那無關緊要，重點在于銀行那件事以及之後的變化。 其實，銀行劫案就是我們兩人為了各自的目標而進行的一次合作而已。 我想要通過金庫被劫，讓掌控銀行的貴族們失去對銀行的控制權。 而魯道夫這個泰勒家族的余孽，也同樣想要報復那些如今仍然過得不錯的貴族老爺們。 這一點，我想你應該明白吧？」 勒斯點了下頭，這他是清楚的。 拉格倫的意圖很明了，而魯道夫為什麼要報復貴族勢力，他也能猜到大概。 當年王國改制戰爭前，魯道夫出身的泰勒侯爵家族，正是布蘭提斯這座城市的掌控者，軍力非常強大，畢竟實在太有錢。 但內戰打響之後，這座城市卻沒能堅持到戰爭後期，很快便被議會軍強行剿滅。 而泰勒家族戰敗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當時麾下的貴族勢力有部分被策反，暗中導向了議會一方，願意交出手中的領主權利，要求是戰後仍然可以留在布蘭提斯享受生活。 議會對此欣然接受。 于是，在一場大型攻城戰中，這部分貴族掌控的軍隊突然反叛，打了泰勒家族的主力軍一個措手不及。 要說魯道夫這個泰勒家族的余孽最恨誰，肯定是這幫宣誓世代效忠自己家族，結果卻果斷背刺的小領主們了，通過和拉格倫合作來報復他們，自然順理成章。 但勒斯不明白的是，听剛才這兩人的對話，他們後來應該散伙了，市長還暗中派人找魯道夫，這又是為什麼？ 而拉格倫的解釋也適時的響起。 「魯道夫的仇恨，針對的不僅是那些背叛了的貴族，還有議會和這座城市的所有人，他的報仇不會滿足于只針對銀行的一次搶劫。 之所以先搶了銀行來打擊貴族，主要是我答應他，事後會繼續通過我們之間的利益共同點，來進行更多的合作。 當然，我是騙他的。 銀行金庫被搶，影響的只是貴族們的利益，我對此無所謂。 但魯道夫想的是報復整座城市和議會，我們便有了根本性的沖突，也絕對不允許他這麼做。」 勒斯恍然的看了他一眼，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感情就是你先忽悠人家幫自己做事，做成了之後想要卸磨殺驢唄。 拉格倫似乎也知道勒斯在想什麼，直接承認道︰ 「在金庫劫案一切塵埃落定以後，我想殺他滅口，但他也早有提防，圍殺失敗了。 這家伙重傷逃走，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我發動了大量暗中勢力，都沒有找到。 因為有批當年泰勒家族的死忠，一直在為他打掩護，而且這二十多年來他也培植出不少人手，他一直伺機報復這座城市，確實是我一塊心病。 今天，真是要謝謝你了。」 勒斯立刻起身行禮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閣下。」 拉格倫‘嗯’了一聲，示意他坐下，轉而說起正事。 「關于下城區瘟疫，你有什麼進展嗎？這個魯道夫真是跟阿瑞斯的人聯系到一起了？」 之前勒斯將人帶了，雖然強調的是魯道夫跟瘟疫有關，但拉格倫不清楚這是不是他來送人的托詞借口。 而听到這個問題，勒斯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市長閣下，魯道夫確實是從阿瑞斯人的據點抓到的。 我起初是因為收到線索，說碼頭區一間小倉庫內有阿瑞斯巫師出現的蹤跡，而我本人又十分懷疑這次的瘟疫中存在巫師的手筆，所以就連夜帶人突襲了那里。 事實證明，那里確實有問題。 我們剛發起進攻，魯道夫就第一時間燒毀了大量圖紙文件，這是被我們搶救下來的部分。」 說著，他從風衣兜里將維吉尼亞拿到的那些城區街道圖紙遞了過去。 拉格倫看了看，道︰「還有別的嗎？」 勒斯無奈的嘆了口氣，道︰「目前只有這些，但既然已經確定背後有阿瑞斯的巫師搗鬼，我們也算有了追查方向，我準備盡快在下城區展開搜查，同時尋找瘟疫的傳染源。」 市長皺眉深思片刻，有些懷疑道︰ 「巫師……真能制造瘟疫？」 在神話故事中，巫師確實無所不能，有時也被作為散播瘟疫的反派形象出現。 但拉格倫前前後後見過不少巫師，似乎沒人能有這種能力。 勒斯解釋道︰「市長閣下，我很確定，施法者是可以做到這種事情的。 比如我們魔法師，如果有合適的魔法材料作為媒介，研究和擴散一種瘟疫並不是不可能。」 「那好吧。」 拉格倫暫且接受了他的說辭，低頭沉吟一聲，吩咐道︰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來，從明天開始，在下城區進行搜查，我會跟警察部那邊打聲招呼，讓警局的人配合你。 盡快找到傳染源頭或者阿瑞斯巫師的蹤跡，但如果一周內沒有新的線索，我的意思是，抓緊時間研究你說的那個解毒劑。」 「我明白了，市長閣下。」勒斯應道。 公事聊完，拉格倫又開口問道︰ 「對了，關于魔法裝備和魔晶礦的事情，你那邊弄得怎麼樣了？」 之前為了拿下鹽堿沼澤里的那座魔晶礦，他可是給了勒斯不少錢，也該問問進度了。 「進展還算可以，我打算……」 勒斯剛要對投資人做下匯報，只听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隨即，小客廳的門被打開，一位穿著睡袍的美婦走了進來，容貌不算美艷，但帶著一股子雍容華貴的氣質。 勒斯扭頭見是這位，立刻起身行禮。 「晚上好，杰琳娜夫人。」 而這位夫人的態度，就不是那麼好了，她有些抱怨道︰ 「先生，現在並不是晚上，而是凌晨。 你們的市長閣下已經夠累了，就算再重要的事情，不能明天再說嗎？」 「呃……實在抱歉。」 市長夫人沒有理會勒斯的歉意，而是關心的走到拉格倫身前，語氣擔憂道︰ 「親愛的，你才睡了幾個小時，身體會撐不住的，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拉格倫眼神中充滿著安逸，輕輕親吻夫人的額頭，柔聲道︰「沒事的，我還撐得住，你先回去睡吧，我有些工作要處理。」 杰琳娜夫人抓著丈夫的手，堅持道︰ 「不行，你現在必須回床上睡覺。」 勒斯看了眼市長的臉色，確實不怎麼樣。 前夜晚宴結束後就一夜沒睡，昨天又跟勒斯在下城區視察了一天，的確有些面容蒼白。 于是，他便出言道︰「市長閣下，那我就先告辭了，剛才事情我會另外找時間向您匯報。」 拉格倫看著妻子擔憂得面龐，輕點了下頭。 「那麼，市長閣下、夫人，再見。」 勒斯推門走後。 杰琳娜夫人臉上的表情逐漸歸為平淡，而拉格倫的眼神也歸于平淡。 「你看的還真緊。」 「我只是關心你而已。」 「是嗎，我還真有些感動。」拉格倫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 杰琳娜沒有在意，她撫模了一下丈夫那英俊的面龐，眼中似乎滿是愛意。 「我確實要提醒你注意身體，親愛的。」 說完，她便獨自轉身離開。 而拉格倫，則隨手拿起一瓶紅酒，坐在書房的窗前，默默喝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