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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9章 東征25 滅族(下)

斷劍斜插在人堆里,血水順著劍柄滴落,染紅雪地。

清晨的千葉山上,硝煙漸息,戰後各隊人手漫山搜尋檢索,確保暗中沒有殘留的敵人埋伏。

「這人是誰?」

「不知道啊……」

……

「讓開讓開,都讓開!」

主山往後山光明峰的這條大道上,一個個修士三五成群清理尸體,劉小恆率領著幾十名手下匆匆走來,路過那魁梧卻半跪著低頭死去的尸身駐足片刻。

他身旁面若冠玉的李長歌低聲道︰

「據俘虜說,此人名喚陳洌,乃是柳氏一族金丹往下少有的強人,連續一夜死抗,殺了我方不少築基高手。」

劉小恆盯著陳洌的尸首沉默良久,北面突然刮來一陣風雪,將這人黏血的髒亂頭發吹開縫隙,能清晰的看到他在死之前仍然睜著雙目。

「派兩個小輩把這人尸體抬去青元廣場。」劉小恆吩咐罷,頭也不回繼續往後山走去。

戰爭就是要死人的,有人死有余辜,有人死得其所,可敬可嘆。

千葉山後山光明峰上,上千人將以嘹望樓為中心兩里範圍的區域圍得水泄不通,這處嘹望樓接連前山的古道和後山逃離門路,虧得昨夜拓跋老祖迅速率眾堵截,不然非得放跑不少人。

此時此刻,赤龍軍一方有拓跋老祖和沈宴前輩兩位金丹壓陣,上千道友圍困柳氏余孽,人們心里都知道對方逃不掉。

之所以遲遲不動手,為的不過是預防它們狗急跳牆,畢竟鐘掌門說過今番能不死傷自己人盡量別死。

當然,主要還是領軍頭領沒有下令強攻,不然各方該拼命還是得拼命。

待劉小恆趕到,他先是沖這邊浮空壓陣的拓跋南天見禮,又低聲沖就近處的朱玉子詢問︰

「妹子,怎的還不動手?」

朱玉子紅唇微抿,拿這大咧咧的潑皮沒法子,清冷回了一聲︰「掌門不讓動手。」

「啊,鐘掌門?他不是受傷躲起來了?」

朱玉子懶的回應,繼續目視前方。她身旁一干練女修頗為尷尬,看著一方興興期待,一方不予理睬,只好做個中間人︰

「劉大哥,鐘掌門正在柳家主山歸元殿治療傷勢,有赤龍門弟子替他來傳訊,教對這些余孽的攻勢緩一緩。」

「嗷,原來如此,還是喬姑娘可親。」劉小恆若有所思,也不忘贊美那女修。

都是散野人,這次朱玉子做了小統領,手下收了不少美貌和能力皆具的女修,這些姑娘們攀上赤龍門這位,算是找了個可靠的大姐頭。

劉小恆暗自琢磨,此番事罷,得找個機會請那姑娘吃玩一頓,讓她給自家吹吹朱玉子的風,就不信自己和這高傲妞沒可能。

掃望四野,己方人員各個也都有疲憊。

這一輪戰亂,從前日晚間謀劃到今日清晨徹底結束,短短兩日,偌大的柳氏修真家族轟然倒塌,誰也沒料到的局面。

兩方大戰,自然是有赤龍門人事前揭露柳家當年總總惡行,好教己方各軍心里都積壓正義者復仇除惡,邪惡者罪該當誅,‘余孽’、‘賊人’、‘惡徒’這等詞匯就成了平常觀念。

可惜作為嘗慣人世冷暖的劉小恆來說,這世上許許多多的事,都不過是成王敗寇。

他們這些赤龍門外圍招募來的幫手,只不過賺一份前程而已。

******

柳氏修真一族完了。

一夜的掙扎彷徨焦慮,最終所有原居于這里現在還活著的千葉山修士們,都認清了這殘酷的現實。

其實這樣也好,有時候知道結果,遠比一直處在被驚慌焦慮折磨的過程里好受。

修真悟道之人,心性的修煉首為其沖,知道自家敗了,此時嘹望樓附近的人們心里大致只有三類念頭。

有非柳氏核心子弟的,見對方圍而不攻,猜測後續多半有個勸降過程,到時為保性命,歸降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

有柳氏核心子弟的,心性堅韌者,知道不管對方接下來做什麼,這仇怨抹消不去,有死而已。

還有最後一類心性懦弱者,還處在無法面對這種慘劇狀況內,沉浸呆滯。

嘹望樓高八丈,共七層,此時最核心的柳氏子弟圍攏在五層和七層,柳世文、柳世宗、陳豹等人矗立六層看護受傷昏迷的柳江虎。

一應療傷靈物和靈符能用的都用完,總算保住自家江虎老祖一條性命。

昏迷里一個半時辰後終于一聲強咳傳響,眾人眼中的希望,柳江虎醒來。

「老祖醒了!」

竹台上,他迷蒙睜開眼楮,由模糊到清晰將四周景象收入眼中。

「世文麼……」

「三叔,是我。」柳世文滿臉血跡已經干痂,原本俊美的中年模樣多了滄桑,只一場大戰就刷去那曾經風流多年的庶務院掌事人所有輕松。

柳家太平了幾十年,教這些核心族人多生眷懶,雖說掛著庶務院的責任,但又哪里差過外姓手下的幫扶。

至如今,家族一朝覆滅,連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小兒子都沒被選入第一批逃離名單。

在他身側,有個十多歲的童兒淚眼婆娑,「三爺爺,旻兒好怕……」

柳江虎坐起身子,模著那孩子的腦袋咧嘴慈愛一笑︰「莫怕,有三爺爺在,保你平安。」

而後沖更遠處的柳世宗使了個眼色,把孩子帶到了下面一層。

柳江虎嘆出一口濁氣,問道︰「說說吧,眼下情況怎麼樣?」

「自您被那紫發巨漢和擅水法的金丹震傷暈厥,咱家各地很快都被攻佔,族人……死了很多,眼下只余這處嘹望樓四百余眾,一半本家人,一半外姓附庸,我眼下讓附庸子弟防御中段,自家人防御內外,對方包圍此處已有一個時辰沒動靜了。」

柳世文時而悲傷掃視此間幾個兄弟,陳豹昨夜痛失兄長到現在都沒回過神,柳葉眉、柳葉湖、柳葉真、花時雨、柳白明、王朝霞,眼下活著的築基核心子弟只有這些人能靠得住。

柳江虎悲憫哀傷一閃而過深藏心底,輕拍了拍柳世文的肩膀︰「世文,好樣的。」

感受體內靈氣運轉,多股外力牽絆阻隔,靈力十不存一,連金丹都顯得暗淡無光,柳江虎放棄了暫時的恢復,緩慢下台站立,走至開閣口觀望。

柳世文靜靜跟隨左右,曾幾何時,他以為族里有柳森海、柳江寧、柳江虎和江狶幾位老祖,實在是太安全了,柳家會一直蒸蒸日上。

可如今,好景眨眼即過,似繁花入夢一閃而去,森海老祖壽元枯竭仙逝,江狶老祖結嬰不知生死,江寧老祖昨夜淒慘發出最強一劍,只余下江虎老祖虛弱存活。

此時再看,以往那魁梧堅實的背影,也不再那麼氣勢雄雄,倒是有說不盡的落寞無奈,江虎老祖似乎一瞬間變得老邁,柳世文才想起來,老人家也已有兩三百歲高壽了。

「世文啊,你說修真是為了什麼……」

柳世文愣在當場,「自然……自然是為了悟道長生,超月兌自由……」

柳江虎良久沉默,搖了搖頭,抬手攝來一把椅子,端正坐下,面朝主山古道,他面容膚色漸暗,滿臉絡腮灰胡垂落。

******

千葉山歸元殿內,暗淡的內室被白光逐漸照亮,半夜的治療恢復,裘服籠蓋下,鐘紫言躺在床榻上怔怔思索。

劍刃破體,差一厘就能毀去心髒,靈丹靈物修修補補,一眾門人護持,姜玉洲貼身守了半夜,性命算是無礙,但整個人的心境有損,如風燭搖曳,也無斗志。

本是必死之局,竟然活得性命,鐘紫言心頭對那柳江寧生出的恐懼,怕短時間無法消除。

一向以逃命保命自得的他,昨夜似乎赤果果袒露在敵人面前。

「掌門,光明峰上那柳江虎露面了。」宋應星慢步走入殿里,平靜稟報。

按照修真界素來仇怨爭殺,失敗的一方務必要被斬草除根,可掌門竟然下了那麼一個出乎所料的命令,不僅宋應星無法理解,整個赤龍軍里大部分修士都沒法理解。

見床榻上久久無聲,宋應星抬頭向站在一旁的姜玉洲投去詢問目光,見他揮手後,宋應星緩緩退出殿里。

別人不知道為什麼,姜玉洲卻是知道,他是當年清靈山慘案的親歷者,本心里當然不願意放過那些余孽,但如今這事牽扯到鐘紫言的大道,孰輕孰重姜玉洲分的清楚。

「觀那柳江虎心性暴厲,為人莽直,恐怕也不是那麼好勸說,咱們兩家結的是世仇,掌門你……」

「若是寒亭清醒著,此時怕絕對容不下這些人活吧,呵呵~」

鐘紫言慢慢坐起身,將裘服披肩,苦澀笑了笑。

靈靴覆腳,他慢慢站起身,走出殿門,姜玉洲跟在身側。

青元廣場上,赤龍軍戰後統計人員擺台統計,一些人影出出進進,四散離去又復回,鐘紫言听著他們的交談。

「司徒老哥,你家怎不去搜刮些資源,我看督行處未做禁止的。」

「不了不了,留給散修道友們去拿。」

……

「青峰院死了咱們七個弟兄,這事回去可怎麼向大哥交代?」

「他赤龍門定然有說法,噓……」

……

「藏書閣有一伙練氣散修,膽大包天,搶了好多功法玉簡……」

「我知道,那伙人老大姓李對不對?」

「胡說八道,人家只是拓印,拓印你懂不懂?」

……

戰爭贏了,各方自然是都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去尋,只要做的不太過,督行處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鐘紫言的出現,眾人相繼將聲音壓低,甚至沉默,該做什麼繼續做著。

殿門口宋應星一直在等著,見掌門出來,也兩步跟在身後。

鐘紫言不急不緩一步步走起來,離開青元廣場,他順著大道一路去向後山,途中多有己方軍士行禮,他報以微笑。

宋應星一邊說著新收到的訊息︰

「有早先投誠的俘虜說昨日大早已經跑了一批柳氏子弟,約有二十七八人,資質俱佳,是由那柳森蚺護送從巫山沼澤逃走,名單已掌握。

青龍軍乾道陵和陸長空負責搜山,在後山深淵地底探得一處神秘巢穴,隱有魔氣殘留,暫時還沒更多發現。

天山子受傷比較嚴重,對方十多位築基大圓滿拼死抵抗,最後被姚廣嘯和麟蛟率眾壓滅了。

……」

「麟蛟此番表現的不錯。」在眾多訊息里,鐘紫言單獨點評了一句,听在姜玉洲耳里,自然是有深意。

宋應星若有所思。

山路漫長,鐘紫言不急不緩,雪花再起,三人終于看到了那嘹望樓局面。

光明峰上,外圍的修士紛紛讓開通道,劉小恆等人見主事人到場,都湊近跟走。

這其實是個自然現象,人在集群走路的時候,會不自覺嵌入適合自己的位置,不知不覺鐘紫言好像被眾星拱月般推至人前,其實是他帶著眾人向前走。

嘹望樓外那些外圍柳氏子弟各個警惕後退,鐘紫言走至一方高石,目力投去,已經看到柳江虎端坐高樓,等他良久。

「柳道友,可否下來一敘?」

柳江虎輕飄飄自樓上浮落,身後一眾柳氏核心築基和練氣都跟在身後,都怕這位老祖再被暗算。

鐘紫言也不作那居高臨下之態,慢走石下來到一隆起的小坡,他個頭修長,似這般,也能教對方眾人都看的真切。

要說的話,早已經想好了,但還是來回踱步幾遭,思之又思。

「我會放了你們!」

頭一句話先說結果,教這些人听的真切,掃視一圈後,鐘紫言盯著柳江虎便開始了。

「柳道友,五十多年前,你家聯合另外幾處謀我赤龍門基業,此時你可承認?」

……

「是又如何?」柳江虎沉默幾息,直言回應,等著鐘紫言接下來的話。

「那便好說了,諸位都是柳氏一門有數的英豪棟梁,貧道作為此時的赤龍門掌門,與你們說幾句話。」

霜花隨風落地,鐘紫言頓了三息︰

「兩派交戰,成王敗寇,生死小事爾。今朝我赤龍門舉事能成,乃是我宗門上下躊躇苦熬五十年得來。

你柳氏當年屠我赤龍萬千子弟,奴役人眾多達數千,今日貧道一舉重挫你家,日後此方修真界再無千葉山柳氏。

你我兩方前仇恩怨就此了結,日後若還有尋滋場面,生死各安天命。倘還心生不忿,也可放膽來攻,做好準備即可。

三日內,千葉山靈脈會盡數毀去,此地將化為平夷,你等當下可盡數退去!」

……

滿場的錯愕和不敢置信,這些還活著的柳氏子弟都以為自己听錯了。

柳江虎原本坦然的面容再次變得陰沉,「鐘紫言,你話當真?」

「貧道身負一門興衰,言出即成。」鐘紫言朝東北方招手,沈宴下方一眾修士讓開離山的通道。

柳江虎對身後的柳世文低聲安頓兩句,由他先頭帶著族人開始下山。

赤龍軍眾人看著這些敗軍子弟,內里有膽怯低頭者,也有目光陰狠誓想記住他們一張張面孔來日報仇的,各種心里算計和彷徨慶幸皆而有之。

******

距離此方千里遠的巫山沼澤某處當空,有幽雲卷著滾滾氣勢飛速趕往千葉山方向,突然迎面被一團褐色光影攔路。

「你是何人?」

那人陰冷一笑︰「柳老弟結嬰初成,不認得我了?」

這話音剛起,幽雲中的柳江狶沖前停滯,「我此時有十萬火急之事,你莫阻我!」

「非我阻你,而是千葉山大戰已經塵埃落定,你去救火,不急一時。」

「你說什麼?」

漫天的殺意頃刻降臨,幽雲內有獸吼傳出,柳江狶怒火狂燒,他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要我說什麼,老弟你听得真切吧?我在此堵你,乃是為你性命計,對方有元嬰氣息暗中隱藏,你不過初煉元嬰,去了又有什麼用?」

听此言入耳,柳江狶瞬息沉默,他絕非頭腦發熱到失去理智之人。

「你要如何?」

「我可助你出手,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家山底那東西不能再留。」

柳江狶靜默片刻︰「好!」

那幽雲隨後卷起更強烈的氣勢,向著千葉山滾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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