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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紫言告訴學生們要出遠門一趟,得兩三個月,從懷中掏出一袋錢,看著很多,都是最小額的鐵線圓錢,將這袋錢交給學生中最年長的宗不二,讓他省著點花。

又去城南張府找張明遠借了路費,就當提前拿了官府的賞銀,而後租了一輛破馬車,從南門離開了辛城,實際上他要去的地方在北面,但是怕踫巧遇到梁羽,就繞了路。

他不知道的是,梁老頭早已在南門站了很久,看到自家少爺坐著破馬車出南門,無奈的笑了笑,也上了早已租好的另一輛馬車,不遠不近的跟著。

眨眼兩個月過去,江北以上是平原,接著是高原,崇山峻嶺,十一月的天氣愈來愈冷,寒風呼嘯,鐘紫言算著日子和路程,估模還有三天就能到達福州境內。

不走遠路的人永遠也不知道艱辛,這一路鐘紫言被騙了兩次,銀子在半途就被騙光了,憑著能寫一手好字,每過一城都要賺些路費,馬草也是一大筆開銷,住宿就別想了,荒山野嶺天床地被,幸好沒遇到什麼劫匪山賊,出來時帶著的那把菜刀早已經卷刃。

這日傍晚,斜陽西落,鐘紫言徒步走入枯葉林,早前打听到,這片林子不花三四個時辰走不出去,看著天色漸暗,便找了棵粗壯老樹靠著休息。

「這世道,人倒霉時,馬也欺負你!」

鐘紫言哀嘆一聲,左手拿著一截樹枝隨意撥動地上的枯樹葉。

原本嫌棄那匹拉車的馬吃草料越來越多,趕路卻越來越慢,沒想到昨日趁著出恭的一小會,那馬竟然跑的沒影,這下可好,連嫌棄的份兒都沒有了。

拾了周圍的斷木枯葉,聚攏成堆,生起火來,鐘紫言披著一件灰布棉袍,坐在火堆旁烤火,肚子咕咕作響。

靠著身後的老樹,看著天上的星辰,冰冷的風吹在脖子上,貼著表皮滲入內里,鐘紫言打了個哆嗦,縮頭勒緊棉袍子。

嗷~嗷嗚~

遠處山間狼嚎傳來,鐘紫言不以為意,這一路荒山野嶺,狼嚎聲听到不止一次,早已見怪不怪。

可惜這次運氣貌似不好,頭狼嚎完,後面一聲接著一聲兒,其它的狼紛紛跟著嚎叫,接著遠遠的看見一雙紅色的眼楮盯向這邊,隨後四周綠幽幽的眼楮一雙雙閃爍,慢慢的逼近。

鐘紫言知道,自己被包圍了。

心中的郁悶與怒氣變成一句壯膽的話,「正巧餓的慌,殺了你們這群畜生吃肉。」

心里卻暗罵,‘這兩天的運氣,好到姥姥家了。’

狼群逐漸逼近,鐘紫言手中拿著那把卷刃的菜刀比劃,腳把身前的枯葉斷木都踢入火堆,听說狼怕火,不妨試試。

可惜火勢沒有增長幾分,周圍的綠眼珠卻越來越多,如今估算,少說也有上百頭狼包圍著自己。

「今日,難道要葬身在這群畜生的月復中?」

狼群似乎在等一個命令,圍著鐘紫言嘶吼,鐘紫言心跳加速,只听老遠處一聲嚎叫,最近的十幾頭狼立刻撲了上來。

于此同時,天空中落下一顆巨大火焰藤球,當場砸死三頭灰狼,其余的狼見意外發生,紛紛提高警惕。

「少爺莫怕,梁羽來會會這群畜生!」

鐘紫言听到在落葉林外梁羽的話音,欣喜叫道,「啊翁!」

接著又看到三個巨大的藤球飛來,其上裹著熊熊火焰,落在鐘紫言四周,一個被樹掛在粗枝上,另外兩個一共砸死三頭狼,狼群紛紛後撤。

林外一架馬車駛入林中,梁羽站在車上,手里斜舉著轅木,上面頂著火焰藤球,狼群紛紛退讓。

「啊翁,你怎麼來了?」

「少爺,放心不下你。」

一老一少站在馬車上慢慢駛出林子,群狼跟著走了老遠才放棄圍獵。

鐘紫言因不告而別心中有愧,見著梁羽就像犯了錯的孩子,「啊翁,我……」

梁羽布滿老繭的手拍了一下鐘紫言的肩膀,「少爺,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

兩個月的風霜,鐘紫言瘦了一大圈兒,皮肉之苦尚且能受得,最可恨的是遇到幾次歹人,銀錢全被騙光了,心里氣氛難當,如今見了自家長輩,羞憤委屈全體現在了臉上。

「人心難測,善惡難分,遠行之苦少爺算是領教了吧?」

鐘紫言一時說不出話,落寞低著頭。

梁羽笑了笑,從懷里掏出油紙包的干糧,遞給鐘紫言,「少爺這一路所經歷的,你家啊翁都知道,少爺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能堅持至此,比那些同齡錦衣玉食的小崽子,強了不知道多少分,些許挫折,可不能失了銳氣。」

鐘紫言從丟了馬車開始,一直餓到現在,見了食物,稍一猶豫接到手中,心里異常溫暖。

梁翁架著馬車緩緩走夜路,安慰夸贊了自家少爺幾句,就不再多說。

鐘紫言吃飽後,問梁羽為何正巧出現,才知道原來啊翁一路跟隨,可謂良苦用心。

星辰為燈,馬車慢行,一主一僕聊這兩月的經歷見聞,就像是孫子與爺爺介紹自己發現的世界一般,老人家偶爾評點一二,做個論斷。

******

主僕趕至福州清靈山時,已經是十一月底,大雪紛紛,鳥獸絕跡,還好提前七日到達,不然照著目前的情況,七日後的冰雪,不知道要厚到什麼程度。

早前兩人說好,如果鐘紫言不同意梁羽的法子,那便兩人一同前去,不然如果鐘紫言出現意外,梁老頭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他這余生的使命,就是陪著鐘紫言拜入紫雲山,輔佐自家公子在那里站穩腳跟。

清靈山在當地人眼力,是很普通的山,除了山頭高聳以外,沒什麼其它特別的地方,鐘紫言怎麼看,怎麼都不覺得清靈山是神仙異人居住之地。

此刻是正午,但不見日光,天際灰暗鵝毛大雪,鐘紫言捏碎玉篆,坐在馬車上與梁羽靜靜等待,不出片刻,看到山上一道光影飛下山來。

「啊翁,你看,果真有人下來,謝先生說的沒錯。」鐘紫言高興的踏入雪地。

一道赤袍雲服人影立于馬車前,鐘紫言和梁羽一前一後站立,上下打量對方。

那人紫簪玉冠,白發凌亂,是個老年道人,立于天地間,雖顯憔悴,卻不似凡塵人,只听他開口問:

「你就是鐘紫言?」

「正是在下,由江北辛城趕來,七百里奔波,路上雖有耽擱,總算沒逾期,還早了幾日。」鐘紫言說罷,就要拿出包袱里的東西,卻見那人抬手制止。

「先不著急,我師弟可還交代了其它事情?你將那日情景細細道來。」老道人和悅詢問。

鐘紫言便將知道的一切都講出來,天寒地凍,鐘紫言和梁羽凡俗,吃不消這環境,老道人一揮手,四周頓時暖意烘烘。

事情的經過都仔細說了一遍,老道人听罷,哀嘆一聲,整個人更加憔悴。

鐘紫言靜立一旁,也不知該勸點什麼,老道人既然是謝安指定來接應的,兩人關系必定非同一般,綜合先前老道人開口提到‘師弟’二字,這兩人乃是同門師兄弟,師弟死了,做師兄的自然悲傷。

也沒等多久,老道人收拾心情,向鐘紫言拱手道謝,「貧道陶方隱。此地距離江北辛城何止七百里,為了一個承諾,長途跋涉近三月,謝安未曾看錯你!」

鐘紫言連忙回禮,「受人之托,君子當盡力。」

陶方隱又問,「可有所求?」

鐘紫言搖頭一笑,「並無所求。」

來時的路上,鐘紫言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當日遭白衣女鬼追殺,有幸遇到謝安助異獸化蛟,無意中得天雷威嚴的庇護,對于謝安來說舉手之勞,對于鐘紫言來說,那是救命之恩。

而後,謝安又贈古卷托付此行,梁羽說參悟那古卷,可入修真之門,算下來,自己不僅受救命恩,還得了大造化,今日若厚臉求取利益,那真是不當人子。

陶方隱未料到鐘紫言如此坦然,全然不似做作,是真心沒什麼求取的東西,一時怔了怔。

「當日事發突然,謝安飛劍傳書于我,只是簡明扼要說了急事,對于你的情況他只寥寥幾筆,評價極高,今日一見,果真如他言。」

陶方隱拿出一對赤紅鈴鐺,古樸厚重,遞給鐘紫言。

鐘紫言疑惑接在手里,只听陶方隱解釋道:

「若是以往,我尚能收你入門,細心栽培,而今宗門已破,弟子門人皆為一點小利爭相斗毆。在高位者,都為過幾日的門派收編而蠅營狗苟,生怕新主遷怒迫害。值此混亂時期,招你入門就是害你。拿著這鈴鐺回家,來年正月初七,我去江北,助你引靈通竅。」

鐘紫言心有感激,誠惶恐,收好鈴鐺行大禮。

將包著龍鼎的包袱交給陶方隱,陶方隱接入手中,包袱眨眼不見,然後朝鐘紫言揮了揮手。

鐘紫言與梁羽相視,兩人上了馬車,緩緩離去。

雪下的越來越大,大風呼呼鵝毛飄零,淒冷異常,陶方隱看著那遠去的主僕二人,苦澀感嘆,「若是門內弟子皆如此子一般,何愁盛況不能再現?可惜弟子無能,宗門孱弱,白白搭送了謝師弟性命。」

正當他感嘆之際,身後一道黑影飛過,目標方向正是遠去的鐘紫言主僕二人,尖戾的話音飄過,「師叔,放棄一場比斗,就為了這二人?」

陶方隱怒氣頓生,大罵,「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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