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神色如常,「張媽媽,做幾個雞蛋餅或南瓜餅,一會叫雀兒拿到書房來。」
張媽媽見狀沒多問,應道︰「好,知道了。」
等三人在書房坐下,韋柏成才將心中的擔憂說出口。
「石氏這一胎,看似喜,實則凶。她的身體還沒有調養到最佳狀態,本不該現在孕育新生命。若是能再調理上一兩年,那會好得多。」
這便是意外了,本來大全和石氏都沒想過還能再懷上的,所以也就沒有注意這些。
如今懷都懷上了,再說這些是後話了。
「柏成叔,多用些好的藥能保住嗎?」徐丹知道女子懷胎十月,月復中胎兒會吸取母體的養分,弄不好,大小都有可能保不住。
韋柏成本著謹慎再謹慎的原則,「這話我也不敢說太滿,總之很艱辛便是了。」
徐丹深吸一口氣,猶豫問道︰「那如果……」
如果什麼她沒說完,實在是覺得太殘忍了,說不出口。
韋柏成像是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無奈的搖了搖頭。
如果這個小孩不要,先把大人保住,養好身子過兩年再生可不可以?
答案是︰不可以!
如今已經陷入了兩難的情況,況且當事人也未必肯這樣做。
周勤沉聲道︰「柏成叔,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嫂子和孩子撐住?」
韋柏成無奈嘆氣道︰「這婦人懷胎最是難說,會出現什麼癥狀我沒辦法預判,所以給不了什麼明確的答案。」
周勤攥緊了一下拳頭,又深覺無力,站起來說道︰「我去叫大全過來一趟吧,他應該知道這些的。」
「柏成叔你先坐,我去給你拿早飯回來。」徐丹說完便跟著周勤出去了。
韋柏成看著書架上的一排書陷入了深思。
人的痛苦不會因為讀書認字而減少半分,反而會因為獨立而完整的思考陷入不斷的自我追問。
這就是為什麼有時候那些什麼都不懂的人,反而更容易看開。
「欸,周勤,我正好要找你呢。那個,」大全全身上下都泛著局促的喜悅,他撓撓頭,有不好意思開口道︰「我可能不能跟你出遠門了。」
周勤盡量讓自己臉色看起來柔和些,「走,我們書房里說吧。」
「好。」憨實的大全完全沒有察覺。
等他從韋柏成口中听說了石氏的情況時,像被一道驚雷擊中似的,頓時失了神,呆愣不語。
喜悅被一陣清風吹到了角落里,苦楚漫上眼簾,令人惶惶無助。
大全干干巴巴說道︰「大夫,真,真這麼凶險嗎?」
韋柏成又耐心再次解釋,「我說的是最壞的情況,目的是讓你們心里有個底。至于結果如何,一切都難預料。石氏的心態和毅力也很重要,總之,最後的結果是多方面的。」
大全下意識點點頭,想問什麼卻發現腦袋空白一片。
徐丹心思細膩,「柏成叔,這件事是不是先瞞著我嫂子比較好?只說她體弱要安胎,尋了借口不讓她干活,叫她好好將養著便是了。」
「嗯,可以的。」
周勤沉著冷靜道︰「那您先開些方子讓我們去抓藥吧。」
既然都有了結果,再窩在這書房里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得趕緊把事情都安排起來才是。
韋柏成想了想,「我畢竟年輕,也不是這方面的專長,若你們想確認一二,可以去鎮上看看。」
大全一時拿不定主意,下意識看了周勤和徐丹兩人,又怕這樣會得罪韋柏成,遂即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韋柏成可沒這麼小心眼,一臉謙虛誠懇說道︰「沒事的,醫者各有所長,鎮上同濟堂的蒙老大夫據說是這方面的行家,你們舍得的話不妨去看看。」
周勤起身恭敬朝韋柏成鞠了個躬,鄭重拜托道︰「柏成叔,您也知道我不日便要出一趟遠門,能不能麻煩您,沒事多來照看一二。」
韋柏成忙伸手過去扶他,輕聲斥責,又重重承諾道︰「你這是做什麼?!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便是不說,我也會上心的,下次別這樣了。」
大全連忙雙手握住韋柏成的手,連聲道謝,許久都沒放開手。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一個個心里賭得慌。
在沉默中周勤率先整理好情緒,安排一切事宜。
大全和石氏明天去同濟堂看大夫,反正明天周勤他們要出發了,干脆以全家人出門相送為借口便是了。
地里的活計大全心里是有數的,到時該是做什麼了便去請人來忙活便是了。
還有其它拉雜小事,周勤也一一都安排清楚了。
周勤見大家情緒都不佳,便說道︰「好了,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麼補充的,那都忙去吧。」
有事情做這件事才不會一直纏繞在腦海,也能空出腦袋緩一緩。
周勤一家看著大全有氣無力的往門外走,那耷拉下去的脊背和腦袋,都叫人不忍直視。
周勤忙起身朝大全走去,站在他旁邊,跟著他的步調一步步走到大全家,再看著他停直了脊背進了屋里。
小義心有所感,但他此刻不敢問,想著這次出門定要努力些,多賺些銀子回來。
周勤望向連綿不斷起伏的大山,眼眸深沉。
一時間好像許多事情竄進了腦海,隨即又好像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
「周大哥,」
周勤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想說什麼卻一時開不了口。
徐丹定定望著他,「周大哥,回家了。」
周勤收起自己漫天的思緒,一步步走到她身邊。
「周大哥,我給你彈首曲子吧?」
「好。」
琴聲悠悠訴情思,漫天愁緒如煙散。清風徐徐送兒郎,天晴月明還家時。
周勤他們帶著家人和鄉親們的期盼出發了。
大全和石氏也排到了蒙大夫的號,張媽媽搶先一步進去打點清楚,那大夫點頭,大全才帶著石氏過去把脈。
蒙大夫仔細听脈,又問了石氏以前的情況,心里有底後便叫他們去抓藥。
張媽媽尋了空回來問蒙大夫石氏的情況,結果和韋柏成說的差不多,還把石氏每個月份具體可能會出現的問題都一一說明了。
情況不容樂觀,石氏毫無察覺,根本不用別人交代,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跟大全說想好好養胎。
大全心尖發苦,只得含笑答應。
沒兒子是兩人的心病,這如今誰也不能保證石氏肚子里的是兒子,也不能保證她能順利過這一關。
幾個知情的大人都死死咬牙支撐著。
徐丹干脆扛著鋤頭下地做起了農活,當然不是種地插秧,而是當花農。
直從決定養花後她也看了不少養花的書籍,正好檢驗一番。
蜜蜜對著地上的殘枝心疼道︰「娘親,怎麼把花花剪掉了呀。」
「哦,娘親這是為了花花好,這些弱的枝芽留來沒用的,剪掉才能讓主枝干更強壯。」
蜜蜜一臉懵懂,「可是多可惜呀。」
徐丹想了想,比喻道︰「比如張媽媽早餐做了蜜蜜最愛吃的炒米粉,但是你貪睡不想起床的話就吃不到了,所以有舍才有得,對不對呀?」
蜜蜜若有所思,回答氣人,「不對,張媽媽會留給我的,而且我繼續睡覺的話也可以在夢里吃。」
「……嘶。」
徐丹咬著後槽牙,忍著脾氣再次比喻道︰「那再比如說你左手拿著陀螺,右手拿著小木劍,如果張媽媽遞給你南瓜餅,你不放下手里其中一樣東西的話就沒辦法拿南瓜餅了,對嗎?」
「不對!」蜜蜜有理有據的反駁,「張媽媽可以直接喂到我嘴巴里。」
「周錦穗!」
「娘親,陽陽好像在叫我呢,我得回去了。」蜜蜜一邊說一邊往後退,說完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徐丹心道︰算你識相跑得快。
她轉身繼續修剪弱枝側芽,一個不小心,剪斷了一根強枝,心氣不順又懊惱不已。
這就算了,回到家竟然發現張媽媽在做炒米粉,蜜蜜還說是徐丹想吃的。
徐丹心里暗暗給女兒記下一筆,等著周勤回來要跟他告狀。
周勤這頭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他們先往南邊走,出售一些海螺做的小動物擺件,再買一些絲織品和茶葉往北販賣。
遇到什麼佛家誕辰日、廟會和當地盛會,便要停留一二,賣些路上收集來的小玩意。
小義和阿鋒機靈熱情,是攬客的好手;大牛往那一站別人便不敢來找茬;小江負責計數。
韋榮天生有能讓人親近的氣場,負者融入當地;小亮對消息有著敏銳的洞察力,負責打听各路消息。
周勤負責跟劉家給的人脈打交道和控制錢賬事宜。
四月接連有三個重大的佛家誕辰日,可把他們忙壞了。
周勤道︰「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我們好好休息一天,後天再出發。」
「好,听老大的。」
不管是按輩分或年齡來算周勤都不是他們里面最大的,不過他們也不計較這個。
周勤坦然笑著接受了這稱呼,回到客棧忙叫伙計整治一桌好菜出來。
此時正是飯點,客棧很是忙碌,周勤他們幾人在這里也住了好多天了,和這里的小二說話都很是隨意。
那小二想了想便討好道︰「客官,現在後廚忙得很,火急火燎炒出來的菜怕是不比你們悠閑時吃的好。不如你們先回房歇歇,一會我給你們端上房間去?」
「成!」周勤也不與人家為難,畢竟自己也經營客棧,知道忙起來一時也顧不上。
那小二忙堆笑道︰「多謝幾位貴客諒解。」
幾人在周勤房里說了會話,便听見了敲門聲。
「客官,你們的飯菜好了。」
大牛忙去開門接了過來,周勤隨意了一眼,只看見小二匆忙下樓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