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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慢點,踩穩了,小心啊。」

夜黑如墨,烏雲蔽月。

昏暗的夜色給人增添了不少膽色,果真是月高風黑好做事啊。

這處顯得有些荒涼破敗的院子里,傳來一個小丫頭壓低嗓子的聲音。

仔細听,還能听出這聲音里打著顫,夾雜著害怕與緊張。

可惜,這是家里最不受寵的地方,別說人了,多個活物也沒有。

沒有余糧,連流浪貓狗都不來光顧,所以根本沒人發現這一場閨閣小娘子爬牆離家的「壯舉」。

那隱在暗處的牆角邊上,十歲的小丫頭雀兒雙手緊緊的扶著一把竹梯子。

她背貼著牆邊,正臉抬頭看著梯子上的小姐,緊張的不得了。

這要是被發現,那可是要被發賣或當場活活打死的。

梯子上一個十七歲的妙齡少女,正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往上爬。

這梯子有些個年頭了,踩上去還有些吱吱的聲響,她不敢大意,得一萬個小心。

第一次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心里打著抖,腳下打著顫,那竹梯子越發的搖晃作響起來。

「吱嘎吱嘎」,在寂靜的夜晚顯得突兀又令人毛骨悚然。

若那膽子小的听著,怎麼也得鑽進被窩里,瑟瑟發抖的腦補好幾出志異怪談來。

雀兒要緊牙關,兩手緊緊握著梯子,腳掌用力的往土里沉,使出渾身的力氣來。

那竹梯上的人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逼自己沉下心來。

這是她們唯一的出路了,只準成功,不許失敗。

如果失敗,人生將如這黑夜一般,再無光明可言。

她抬腳繼續往上踩,腦袋才超過牆頭,牆外邊就傳來張媽媽緊張低哄的聲音︰「小姐,別怕,可要踩穩了。媽媽在這呢,都安排好了,別怕哈。」

她想說些什麼回應,發現喉嚨干澀得厲害,才發出一個音節,便覺得粗啞不堪,只好閉嘴不言。

待爬上牆頭,她低子慢慢跨坐在牆頭,身子由于害怕不自覺的往前伏去,雙腳緊緊的貼著牆磚,生怕掉下去,動也不敢動。

雀兒看見小姐上了牆頭,就趕忙的從牆角出來,拎上腳邊的兩個包袱,一個背在背上,一個掛在胸前,靈活的踩上梯子,一眨眼便爬上了牆頭。

雀兒氣也不喘,把兩個包袱解下後朝牆下的張媽媽懷里拋去,而後又忙著把梯子拉上來,動作連貫,干脆利落。

雀兒人雖小,卻是干慣了活計的,竹梯子不算得很重,就是有點長,要使上了勁頭,咬著牙拉上來。

此時心中有希冀,硬生生的迸發出一股平常沒有的力量來。

梯子拉上來後,才見她緩一緩氣,也不敢耽擱,馬上就要架在牆外頭。幸好有張媽媽在外面搭手接應,這倒能輕松許多。

這邊剛架好梯子,雀兒急忙開口︰「小姐,你先下去,可要踩穩了。」

張媽媽看著小姐現在坐著的位置,找準了最方便她下來的地位架梯子,腳一跨便是能踩到梯子上。

十七歲的少女,臉色蒼白,額頭和鼻尖還有細細的汗珠。

她此時心中雖說緊張害怕,更多的卻是難以言說的激動。

她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氣,似乎只要她穩穩當當的踩到梯子的踏杠上,好像從此以後人生便能穩穩當當的走下去。

一格一格又一格,等下到最後一格時,張媽媽一把抱住她,趕緊讓她踩到實地上。

之前在梯子上,張媽媽不敢出聲,怕說得多了小姐緊張出錯踏空,現在見人安全下來了,便不由得連念了幾句「佛祖保佑,老天保佑」。

明明是人定勝天,這隱匿的神佛,這會倒是佔盡便宜,又頂去了天大的功勞。

只見雀兒快手快腳的下了梯子,忙拉著張媽媽把梯子放倒,以免清晨被人早早發現。

「快走,快走」,張媽媽和雀兒同時出聲,撿起包袱,連忙拉著小姐急急的往東邊方向跑去。

這年頭,流浪漢也知要找個遮蔽的地方,除了那邋遢醉漢,沒有人深夜會在外面行走逗留。

夜里宵禁,不得走馬趕車,她們三人不一會便隱入了濃濃的夜色中。

少女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這生活了十七年的家,一個生養她長大卻又讓她陷入絕望的地方。

她姓徐,單名一個丹字,是徐家四小姐。

外人提起徐家,總是用調侃的語氣說道︰「就是那個走了狗屎運,發了大財的徐大財主家呀。」

語氣里有羨慕,有嫉妒,也有不屑,就是沒有半分真心的祝賀。

徐老爺是個暴發戶,外人都說他雖沒有什麼大才能,但攔不住運道好。看著如此粗俗不靠譜的一個人,竟然暴富了,生生跌破了多少人的眼球。

連道上的人家也不得不調侃一句︰「徐家踫上財神爺打盹的時候了」。

如此不堪之人莫名走了大運,不費吹灰之力便坐擁財富,自然是人人羨慕的。

一邊罵又一邊上趕著捧,這大概就是金錢不可磨滅的魅力。

徐老爺被捧得昏頭轉向,常常以灑錢逗弄別人為樂。

讀書之人鄙視他,有地位的人說他上不了台面,也有那混的人說他大方豪氣,眾說紛紜也阻擋不了有人上趕著舌忝他的腳後跟。

徐家一朝富貴便行事高調張揚,但辦的都是些人傻錢多的糊涂事。于是輿論又變成了「徐家喝了財神爺的洗腳水」。

無論外界如何貶低不恥,徐家依舊沉浸再暴富的喜悅中無法自拔。

徐老爺想趁機洗去自己早年不著調的名聲,大肆宣揚自己如何有福運,得財神爺相助,好讓別人排隊來吹捧羨慕。

只是時也運也,福禍總是相依。

命運豈是凡人想象中那般簡單,它充滿了戲劇性,還兼顧著教育意義。

或許是常年太高調之緣故,上個月,徐老爺去外地經商時卻突發意外,返家途中被一伙劫匪謀財害命了。

此事一出,嘩然一片。

人人都說徐老爺讀書少眼皮淺,不懂財不露白的道理。又說他財多身弱,福氣不夠,所以才招來殺身之禍,落得客死異鄉的下場。

眾說紛紜,個人有個人的見解。

這徐家貢獻了多少人家茶余飯後的談資,令多人家庭不至于冷場無言,呈現出一派和睦的現象。

長輩們還能以此為例,再結合自己這輩子記住的老話和听過的道理,加上一生平凡又平凡的經歷來告誡小輩,以此彰顯自己年長尊者的地位,這些則不再一一描述。

再說出事後徐家上下亂作一團,一桿子人等哭天喊地,全沒個章法。

畢竟不是有底蘊的家族,做事難免不太周全。

幾經周折,徐家才堪堪理清了徐老爺的後事。

本以為經此一事,徐家能得個教訓,有個風平浪靜的時候。

只是家中幾路人馬,心思各異,妖魔鬼怪的越發擺到台面上來,連遮掩也懶得了。

若不是如此猖狂,徐丹也不可能無意中听到徐太太與大姐的商議。

徐家害怕徐老爺走後家中生意人情變淡,不利于生意往來,她們決定要將徐丹送與王大富人做小妾。

這王大富人是經營賭坊發家的,還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與徐老爺一個年紀,一身橫肉,滿臉油光,出口成髒。

人人都知他是個欺男霸女的狠人,家里已經有五六房小妾不止了。

平時要是伺候得不稱心,就要動手打人,再不稱心,便隨手將小妾賞給身邊助手玩樂。

尋常人家媳婦見了都還要繞著走,免得被攔住了調戲一番。

徐太太和大姐卻是讓她往火坑里跳,心死莫大于哀。

她知道這個家人人都披著狼皮,她也沒天真的以為自己能得到善待。

父親走得突然,她還沉浸在悲傷中,沒往那頭去想,誰知一個當頭棒喝擊碎她僅存的希冀。

這個家不僅是個牢籠,還是個屠宰場。她,就是等著被宰的那個。

徐丹雖說是徐家四小姐,卻是庶出,生母身份低微,不過是被人販子擄拐後輾轉賣給青樓的尋常人家女兒。

當時青樓為吸引一幫商賈富豪前來消譴取樂,一幫被拐的花季兒女被當場展出競價,任人挑選。

徐丹生母便是其中之一,正巧被徐老爺看上,便灑了銀子帶回家來。

生母雖是清白之身,卻洗不掉青樓之女的名聲。即使做了小妾,但在徐家,她生母的地位卻是連徐老爺的通房丫頭都不如的。

徐丹不過是個丫頭,不能給生母掙來什麼地位,家里上下慣會捧高踩低,看菜下碟,日子其實並不好過。

生母在世時,還能想些法子籠絡徐老爺的心,徐太太也就還裝裝賢明的樣子。

徐丹十二歲之時,生母就拖著破敗的身子走了。

生母走後這五年,她顫顫兢兢,日子過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惱了徐太太和各個兄弟姐妹們,被尋了由頭和錯處來蹉跎。

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從前的蹉跎不過是毛毛雨,現在才是致命一擊。

那晚徐丹听聞此消息後臉色蒼白,腿軟無力,已經像是個死人了。

她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自個的院門,回來後再也撐不住,一下子癱坐在台階上。

那死人一般空洞的雙眼,便是她生母過世時也沒有如此這般。

這令張媽媽和雀兒恐懼不安,又怕徐丹一口氣喘不過去暈倒在地,並不敢多言,只是在旁慢慢哄勸誘導她說明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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