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紅凝視著這張秀麗絕倫的面容。
這本是雪一樣的潔白晶瑩, 但因為撕扯用力,他的眉骨、臉頰、唇角都有破損的血肉,像是多處滴了紅的白鹿紙, 破碎得很艷麗。她身邊不缺乏為她赴死的人, 或是懾于她的手段,或是仰慕她的尊位, 想要在她身邊出人頭地, 封侯拜相。
唯獨不像他。
兵器什麼都不要,純粹熱烈愛慕她, 又衷心祝願她萬壽無疆。
哪怕他要隱藏名姓,改換面孔,成為眾生里最不起眼的一個, 讓她再也認不得。
緋紅抬手, 捏著一截薄袖, 擦拭著他面上的血污。
怎麼越擦越多呢?
血, 好漂亮的紅色, 越來越多了。
他整個人像是被腌入她的猩紅里。
女主[緋紅]精神值-9-9-9-9-9-9……
系統本以為是黑化值,然而定楮一看——
系統︰‘臥槽這是什麼新數值?!’
數據庫太狗了,竟然瞞著他偷偷更新!
不等它去翻數據庫, 播報小助手首先轟鳴了過來。
[滴!警告!女主精神世界受到劇烈沖擊, san值大幅度降低, 人物將會出現無法預料的——]
播報小助手被風暴沖擊得掉線了。
而此時的系統接到了世界意志的頻道。
對方混亂且崩潰。
[世界意志︰靠!靠!靠!你女人發瘋了!老子要無了!]
系統正要詢問情況,原先還算晴朗的天空驟然昏暗下來。
[初代生化g-187(世界碎片/末日)即將融合本世界!]
[妖魔t-39(世界碎片/覆滅)即將融合本世界!]
[黃昏r-7(世界碎片/諸神生祭)即將融合本世界!]
[???(世界碎片/屬性未明)即將融合本世界!]
世界意志本想開啟防御, 拼死抵抗一下異世界的入侵, 哪怕它要被吞噬, 也要撕咬下對方的一塊皮肉, 讓大家都不好過!但是, 你他媽的,你們這些邪惡混亂的世界碎片,竟然組團入侵,你這讓其他玩家怎麼玩啊?!
世界意志給系統留下了最後一條信息。
[世界意志︰我想要個粉紅色的墳,謝謝]
邪異的世界碎片不斷滲入本世界的壁壘,于是人們清晰且心悸地看見——
天色很快就陰暗了下來,烏雲磅礡翻滾,竟然凝成了一張張陌生、怪異、他們從未見過的面孔。
塵埃,廢墟,墜落的都市,粘液如同墨汁一樣,從光滑的青黑色皮膚月兌落,拉扯成細絲,那沒有血肉只有皮膚的扁平怪物回過頭,透過雲霧,似乎有些驚奇注視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世界。
火星,枯樹,焚燒的煉獄,一具干癟的女尸搖搖晃晃,行走在千里赤地,身上貼滿了符,它仿佛發現了一處水源,跪了下來,漆黑的手骨不斷撈著天際,「血……水……給我水……給我血!」
日月,星辰,顛倒的鏡像,諸神拼命掙扎著,從那鏡像里月兌逃,無邊無際的黃昏碎在身後,混沌得難以辨別,人們听見祂們竊竊私語,「找到了,新的祭品——」
「找到了,新的血肉!」
「撕,撕開這片天!」
呢喃聲,尖叫聲,大笑聲,天穹異象不斷翻涌。
「妖魔,妖魔出世了啊!」
人們連滾帶爬沖回屋子里,就連訓練有素的士兵都慌得發抖。
「這是什麼?」
七公主還算鎮定,她向來喜歡游記,身邊又有一些奇人異士,對鬼怪之事並不如其他人避諱。蜃樓王則是吃了一驚,「此地又無海
域、沙漠、荒原,怎麼也出了異象?」
龍荒朔漠,海市蜃樓,甚至是雲赫連天,由于域外地形氣候特殊,天空總會出現奇異景象,有時候是帝宮雲闕,有時候是三千仙子,都是一些瑰麗的奇觀,如同仙境,令人見之難忘。可儀都是繁華之城,風調雨順,怎麼出的是這般惡瘴?
魏殊恩緊緊盯著緋紅,她仍在慢條斯理擦拭著公子的面容。
女主[緋紅]精神值-9。
系統一看。
女主[緋紅]精神值僅剩10。
[本世界很絕望,已放棄抵抗,開始融合……倒計時60s、59s……]
系統哭著喊︰‘祖宗!祖宗!我給您磕頭!我給您日!別再掉san值行不行!!!’
然後,女主[緋紅]精神值直接掉成負數。
系統︰‘……’
故意的?這是故意的吧?!
天際的惡意濃稠,幾乎要化作實質一樣,貪婪地流淌下來。
「血肉,美味的血肉……」
「吃掉,吃掉他們,媽媽,好餓,我餓啊!」
「眾生……獻祭于吾!」
而就在它們像餃子一樣落下的瞬間,緋紅眼皮都沒撂開,「我沒心情吃你們,滾回去。」
猙獰的面孔們凝固在半路。
剎那間,唳叫聲沖破雲霄,它們慌不擇路,扭頭就跑,而慢了一步的,碾碎成齏粉,好似萬丈金粉轟然炸開。烏雲迅速褪去,金粉卻如流砂傾瀉,形成了難得一見的美景。天子抱起了那一具白衣尸首,玉璽碎在腳邊,晶瑩如蓮花綻開。
她輕聲呢喃,「我犯了一點小錯,便是小看你們這群螻蟻,讓我喜歡的玩具死在我面前,真是,不可饒恕呢。」
「不過沒關系。」
「你們再也沒有求饒的機會了,我保證。」
新天子揚起面孔,瞳孔深邃,透出一抹妖魔般的邪異。
「我要,徹底玩死你們哈哈!!!」
怎麼玩呢?
緋紅舌尖微卷,彈了下舌頭,而這一瞬間,她更改了之前的想法。
仁慈?寬厚?以理服人?
天子王道,當開人間第一條血河,所有叛她的,尸骸都該在血河里泡著!
「海少焉——」
她擲地有聲。
「旗花,全放了!不必再留手!這次,孤要教他們,何為有來無回!」
都死!
給她的玩具陪葬!
國師嘆息,「牢籠破了。」
房日兔轉過頭,「……啥?」
「房姑娘,東北角的旗花,有勞您了。」國師吩咐一句,匆匆下了城樓。
剎那,不同方向的旗花響徹天際。
蜃樓王見這一幕,並不驚奇,這三公主要是沒點底牌,她怎麼敢在余孽尚未清除之際,就在太廟稱帝呢?眼看著緋紅越走越遠,他有些急了,「魏帝,咱們該下手了,不能放虎歸山啊!」他們難得引誘宗政緋紅月兌離了城樓的保護,這時候不趁她病要她命,還等什麼!
也不等魏殊恩同意,他招了招手,「放箭!」
但無一人敢動。
「你們在愣什麼?」
蜃樓王怒斥。
一名將領吞吞吐吐,「可是,可是那是天命降臨、諸邪避退的天子,我們敢殺她,會有報應的……」
蜃樓王坐擁千年古國,又有無數人間兵器隨行,自詡是唯一的天命,這次他破了祖宗的規矩,從蜃樓出行,就是要趁著兩敗俱傷,趁亂統一中原九州!他一看眾人的神色,怒意更甚,「什麼天命降臨,諸邪避退,那都是異象所致,跟人無關!」
縱然他解釋了一番緣由,士兵仍
是猶豫不決。
天命,鬼神,這是他們不敢、也不能冒犯的厲害東西,听說沾染之後,全家都會因此歸西!
「愚昧!真是愚昧!」
蜃樓王的涵養功夫險些被他們的遲疑破得干淨。
「旗花……她調的是什麼令?」
等援軍?
還是特殊的調令?
魏殊恩微皺了下眉,「火獄軍即刻攻城!」
火獄軍,即為火器兵馬,這也是魏殊恩殺回來的倚仗,他專門攻陷了數個小國來秘密制作這一批先進的武器,眼下推出來的,正是攻殺要塞的大型珫炮,殺傷力巨大,轟然一聲,火焰明亮墜落,炸開城樓守備的血肉之軀。
魏軍打開了這一缺口,立即架起了雲梯,趁勢而起。
開戰了!
魏殊恩離開了總營,手持火銃,騎馬進城。
七公主還在箭樓上,冥冥之中有一絲不安,她對太後說,「母後,這里不安全,咱們還是退吧!」
太後經歷了前朝送嫁的那一起事,感覺臉兒都被丟了干淨,好不容易席卷重來,她怎麼能咽得下這一口惡氣?太後拍著城樓的壘石,「本宮就在這,看我兒重奪儀都,女子稱帝,真是笑話,豈不知諸國都等著將她分尸!」
太後還掛念著她的小兒子,「不知道朔兒怎麼了,他落到那妖女的手上,定是受了很多的苦!去,去找人,一定要將他平安帶回來!」
然而太後身邊除了守衛,並沒有沖鋒陷陣的兵馬。
她指使起了蜃樓王。
在太後看來,蜃樓王就像是個縮頭烏龜,千百年來縮在龜殼里不出來,現在出來了,無非想要趁亂撈上一把,總之他是屈居魏帝之下的。太後也就拿他當手下,開口道,「蜃樓王,你派一支騎兵,入城搜尋小王爺……」
蜃樓王不耐煩看了太後一眼,敷衍道,「您尊貴之軀,還是避難為好,小王爺吉人天相,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婦道人家,摻和什麼?
還想做第二個發號施令的三公主?
群雄被三公主壓了一頭,早就是火氣四溢了,怎能容忍一個老女人在他們頭上指手畫腳的?
太後?
沒了夫家的尊崇,不過是個普通的老婦人罷了,她又沒有三公主的實權!
大概是蜃樓王眼中的輕蔑過于明顯,太後被氣得雙頰發紅。
混亂之中,有人喊了一嗓子。
「下雨了!熄火了!」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蜃樓王臉色一變,「怎麼會這樣,這可是天子登基之日——」
天子大祀天下,何等重要,欽天監會提早半月,觀星羅天象,擇選良辰吉時,一點都馬虎不得。也正是這個約定俗成的禮儀,他們被三公主誤導了,以為今日晴空萬里,沒有一絲陰霾。誰料戰場一開,火器就遇水,就等于冰上燃火!
俱做了無用功!
「奸細!肯定有奸細!」
蜃樓王還沒喊完,又听見對面轟的一聲,那本來破開的城門,竟然被強行關閉!
關閉城門的,正是龍荒十三部所出的兒郎,他們神勇無懼,悍戾壓陣。
而在另一個方向,聲勢同樣盛烈。
「駕!」
馬蹄之下,灰塵滾滾。
百里之內,援兵已到。
「可算讓老娘趕上了!」一身輕甲的女子仰頭看向箭樓,「天子登基,群雄作亂,哈哈,來得好,正是我們雲赫連天收割戰功,向天子賣好的時機,這次宗政緋紅論功行賞,可得陪老娘睡好幾天晚上了!」
這位龍荒四公主恨恨道,「那臭女人,只會寫信哄我,卻一次也不曾來看我,我看她現在還逃到哪里去!」
身邊的夫婿赫連啟神色無奈,「雪蠶兒,你夫君我還沒祭天。」
用不用一副守了活寡的樣子?
龍荒雪蠶揚起鞭子,狠狠抽了赫連啟的馬一下,「少貧嘴,當初你要不是行事霸道,跟我的紅兒相似,你以為我看得上你!快給老娘圍攻箭樓!我要活捉蜃樓王,拿他下酒,獻給我的天子!」
蜃樓王暗罵,這三公主身邊怎麼盡是瘋子?
蜃樓王後悔不已,本以為是勝券在握,他就跟著魏帝上了箭樓,準備欣賞一下三公主慘敗的面容——說起來,三公主還是他蜃樓的血脈,他作為舅舅的,替外甥女收一下尸身,也算是成全了這一份血緣心意。
但變故就是來的這麼快,他還沒月兌身,就被雲赫連天的圍了!
這些域外部族,竟敢月兌離本營,跋涉千里,直接殺到中原九州,他們就不怕後院失火,其余部族趁機上位嗎?
他們就那樣信任宗政緋紅?
蜃樓王正要挑撥離間,那龍荒雪蠶揮舞一下鞭子,聲音脆響,「蜃樓王,听說你也自稱天子?歇歇吧,或許這次,等你回去,你的蜃樓早就被一顆桃子和一只烏鴉搬光了!」
「什麼?!」
蜃樓王霍然瞪眼。
「呀,你還不知道嗎?」
龍荒雪蠶試圖矜持抿嘴,優美嘲諷對方,只是當她努力了半天,還是學不會中原女子的含蓄得體,反而流露出與緋紅一脈相承的猖狂。
「你蜃樓違逆天道,以活人做兵器,將他們擺弄,個個不是戰死就是短命,試問誰能忍?」赫連王後幸災樂禍,「听說你們的第一兵器,叫什麼心月狐的,他解開了蜃樓的蜃毒,所以你的兵器全造反啦,高興嗎?」
赫連啟提醒妻子,「別同他們廢話了,蜃樓擅幻象,避免夜長夢多,把他捉了再說!」
龍荒雪蠶道,「那倒是,都是成精的家伙,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她彈了個響指,氣勢洶洶。
「奉天子之命,謀逆當斬!兒郎們,戰功就在當前,上!」
蜃樓,風沙起,見軍隊。
謝新桃拋了拋面具,丟給了旁邊的年輕男子。
對方疑惑看她。
「放心,不是定情信物,是來擋瘴氣的!」謝新桃一副撇清干系的模樣,這畢月烏可是房日兔的心上人,雖然那頭兔子心里還裝了不少美男,一等一的花心風流。
謝新桃可巴不得他們早點勾搭,省得房日兔總是抓她去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次被拖去小倌館,整整浪費她一上午的時間!
「面具,都戴上,閉氣!」
謝新桃看向前面的瘴氣,神色凝重,又有一絲興奮。
千年古國,一朝毀在她手上,該有多絢爛?
隨後謝新桃又反省自己的觀念,怎麼跟著明上久了,都有點不正常了?
不過她深信——
此戰,必勝!
她有她哥留下的行軍圖跟輿圖,對蜃樓的地形與機關早就熟稔于心。
王不在,兵器又叛亂,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時機嗎?
謝新桃將面具覆下,嗓音冰寒。
「奉天子之命,蜃樓不臣,當萬世除名!」
「全軍听令——破陣!」
十二月的域外,正在經歷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史官書寫之時,都覺得荒唐得過分。
除了蜃樓,龍荒、朔漠、海市、赫連,數千部族,數百世家,竟在同一時間率領精銳,奔襲中原九州。奉天子之命,他們威懾、掃蕩、夷平、定鼎諸國。中原九州與域外萬族的命運,因為一個主宰者,第一次被緊密聯系起來。
最詭異的是,每一支軍隊都自稱,他
們有鬼面天子坐鎮,人們竟然分辨不清,真正的天子到底身在何方。
海市,長公主宗政天香正經過一場雲雨,但她卻覺得膩味,推開了身上討好的前海市王。她走到城樓,俯瞰街巷,竟是一派清清冷冷之象。早在半月之前,八大世家就帶著家族子弟出天尺澤了,現在的海市不過是一具空殼,只剩下些老弱婦孺。
可人心是熱的。
人人都在建功立業,唯有她,一而再,再而三,親手推開了宗政緋紅的機會。
如今她也只能淪為眾生平庸角色。
含章,四公主跪在蒲團上,正在佛前祈求,小臉上滿是認真之色,「佛祖,你保佑阿姐,保佑她一定要平安無事……」
身邊的侍衛安慰她,「殿下,大殿下一定會凱旋,然後來接您的。」
四公主垮下一張臉,泄氣道,「可是,這世上,想殺阿姐的人那麼多,我真的很害怕……」
但大殿下殺的人更多。
連佛她都敢褻瀆。
侍衛看了看這廟中寥落的香火,還是將話咽了回去。大殿下橫空出世之後,盜天觀、慈悲庵相繼落敗,進而牽連到了大批的佛寺、道觀、尼姑庵,出家的人直接銳減,不是投身軍營,就是去當了門客。
他們深知,三公主當世,避世已經行不通了!
如今這座佛寺的存在,還是看在四公主時常進香的面上,否則早就敗落了。
元魏,陰暗的密室里,宗政晚意面色慘白,他捶著自己的無力腿骨,發泄著對宗政緋紅的不滿,她說仗責就仗責,沒有一絲一毫的情面!
她早就不把他當兄長看待了!
但宗政晚意想起三公主手捧牌位,回頭幽幽看他的那一眼,似鬼又似妖,那種發毛的陰寒滲透進了天靈蓋。
他自言自語道,「魏帝都回來了,這場戰爭快結束了了吧?」
希望誰贏?
宗政晚意是矛盾的,從大義上說,他作為含章太子,自然希望含章千年萬年,國祚延綿,昌盛長明,可一想到執政者是宗政緋紅,他的面皮就劇烈抽搐,內心更是煎熬不已。但凡換一個人,他都不會如此抗拒。
而私心上,宗政晚意是七公主的駙馬,雖然被她欺瞞了一些事情,但前世今生的情分做不得假,他生平余願,就是七公主的平安順遂,若是她的國家被宗政緋紅踐踏,該有多麼的心痛?
魏闕,囚仙宮,一道清瘦峻麗的身影盤坐在地上,塵埃被日光篩得透出金光,又將他環繞其中,好似一副玉躞金題,精美得讓人不敢觸踫。
外邊傳來些許喧嘩。
發生了什麼事兒?
他睜開眼,起身前往。
「叮鈴——」
赤足下金鈴清脆響動,謫仙的面皮霎時就紅得通透,如同軟熟的柿子火,那種清冷的厭世感也消弭于無形,從天宮里一下子拉入了紅塵。
他惱怒十分,宗政緋紅那個絕世壞胚,軟禁他也就罷了,還打造了一具精美的黃金囚鎖,將他四肢都鎖在了塌邊,腳下也系了霞彩紗跟金鈴。
她真當他是天子的禁臠不成?
最可恨的是,在床的不遠處,還豎了一面金鵲鏡,讓醫者時刻都能瞧見自己這副狼狽糜亂的姿態。
特別是當她入了囚仙宮,兩人都在這鏡中時,她分明沒干什麼,只是沖他笑一笑,他頭一個想法就是她在婬/亂後宮。
「 ——」
那一扇緊閉的窗戶被人推了開來,商陸跟來人打了個照面。
「是你,魏殊恩?」
他旋即否認,「不,你是魏元朔!」
小王爺翻窗下來,很是焦急,他開門見山道,「神醫,我放你出去,你給我解情蠱!」
醫者的
臉色當即發青。
他態度堅決,拒絕了他的提議,「我絕不會給男人解情蠱的!」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哀色更重,「是宗政緋紅指使你來的?為了折辱我這個盜天觀少主,她竟然做到如此程度——」他心如死灰,偏過了臉,冷冰冰地說,「你且告訴她,她想要羞辱我,讓她自己動手!」
小王爺面色扭曲,忍不住吼了一句,「你想到哪里去了?小爺對男人沒興趣!」
于是情敵面面相覷了一陣。
小王爺不得不給他解釋,「是我哥,被人種了情蠱,我把它轉移到我身上了,現在我想解開它,神醫你有沒有辦法?」
商陸沉吟道,「可解,但我的金針不在身邊。」
「在這!」
小王爺從胸口取了出來,絲綢都還是熱的,醫者的臉色又變了,他不動聲色往後退了一步。
魏元朔沒好氣道,「你那是什麼眼神?我這是趁她熟睡之後——」
醫者的雙眸驟然犀利起來。
「你給她侍的寢?你們兄弟共侍一妻?」
「……」
魏元朔也听說緋紅身邊有那麼一個醫家聖手,兩人曾是形影不離的,要不是他是盜天觀少主,只怕按宗政緋紅那貪戀男色的性子,早就生米煮成熟飯。此時他看他,面容清冷絕美,衣衫潔白飄渺,如同一朵雪山聖蓮,被人硬栽在床榻邊,心里頭止不住泛酸。
「沒有。」
魏元朔低落道,「我是替嫁的,我哥跑了,我後來頂上,被她囚在了宮里。她殺了我的親族,還要我做她的皇後……戰事已起,我趁亂跑出來,就是想拆解這情蠱。」他咬著舌尖,絲絲縷縷的疼痛纏繞著。
他知道,他不可能純粹愛慕她,也無法留在她的身邊。
他是魏朝的王爺。
國將頹敗,他的存在也失去意義。
「好,我幫你解!」
商陸毫不猶豫答應下來,惹得小王爺看了他好幾眼。
醫家冷漠道,「你月兌衣罷,先聲明,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小王爺也被他激出幾分火氣,他 的一下,褪了衣物,新吻痕疊著舊吻痕,囂張無比,「很巧,我也對男人沒有興趣。」
商陸︰「……」
醫家收回自己的手指,「有點生氣,我不解了。」
魏元朔︰「……」
系統跟著緋紅疲于奔命,還接到了男配們的數據情報。
男配[商陸]精神值-1。
男配[魏元朔]精神值-1。
男配[商陸]精神值-2。
男配[魏元朔]精神值-2。
系統︰‘……’
這倆有毛病吧?
系統給緋紅打小報告,‘我懷疑小王爺跟神醫見面了!’
不然倆情敵怎麼能同時掉san值?
緋紅則是趕回魏闕,奔到蕉紗宮後,帶人鑽入密道,一邊抽空回它︰‘他們這麼閑,趁我跟男主開戰,他們順帶開個情敵茶話會?’
系統︰‘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他們很有可能聯手!聯手知道嗎?你會背月復受敵,眾叛親離的!’
緋紅深以為然︰‘原來我這一次拿的是美強還慘的劇本。’
系統︰‘……’
它也想掉san值了。
緋紅從密道游出了護城河,冬日之中,她一身冰水,黑發濕淋淋披在肩頭,像是蛻皮的美人蛟,她立即命令僚屬炸了這條密道。
「 ! ! !」
「陛下!危險!」
蕉紗宮驟然坍塌,魏殊恩不得不止住腳步。
差一點就要捉住她了!
他記得,
這條甬道,通向的是……護城河!
「不好!」
他臉色微變,「箭樓有危險!」
只怪他沉浸在滔天仇恨當中,一昧追著她跑,勢要將凶手捉拿歸案,卻忽略了平常的算計。
魏殊恩當即調轉馬頭,而在途中,他遇見了從囚仙宮跑出來的倆人。
三人猝不及防來了一場情敵會面。
「……」
場面很靜默。
魏殊恩看了看左邊的替嫁弟弟,又看了看右邊的囚宮謫仙,他心里長的刺非但沒拔起來,反而插得更深了,他雙眸幽深漆黑,「她胃口可真好。」
什麼都吃得下。
他在血海里煎熬,她卻跟其他男人快快活活的。
小王爺差一點做了宗政氏族的皇後,但是兄弟秩序分明,他在威嚴的兄長面前,總覺得自己是小的,是鳩佔鵲巢的那個鳩,頓時有些心虛抓了下衣裳,生怕自己露出一點不體面的地方。與他相比,神醫商陸就淡定多了,甚至那清淡的容顏還多了一絲戾氣。
「魏懷慈,她殺了我師父,還將我囚鎖,不管你如何求情,我勢必要取她首級!」
商陸奪了一匹馬,翻身騎上。
那些家伙們把他看得很緊,身上不容許有多余的硬物,因此醫者是赤著玉足的,冷風吹起,白紗翩飛,他的腳踝也如同皎白的筍,光澤淺淡,又有硬勁,于是那上面一抹被囚禁的紅分外明顯。
魏殊恩瞳孔泛起漣漪。
「她對你用刑了?」
醫者長發松松垮垮扎著一條靈俏活潑的葡萄花穗,淡淡的粉黃之色,襯得青絲愈發烏黑如墨。
宗政緋紅那個小畜生,年紀不大,性子壞得要命,專門給他挑一些女子用的首飾跟衣裳,就連這一襲白衣,也是女式的,薄薄的,繡著淡金色的蓮紋,腰身被她故意收束得細細的,分外裊娜風流。
商陸不願意提及這些被折辱的細節,她是沒踫他多少,但他的心早就被她弄髒了,他勢必要她血債血償。
「這個你不必管。」
他瞳孔涌動著一絲血腥,「我不會讓她好過的。」
這種陌生凌厲的氣場,魏殊恩眯了下眼,「應戮仙,你解封了?」
他跟那老觀主有過一些交談,也知道商陸的過去。
他原先是一個山莊少主,姓應,天生劍心,習武一日千里,卻因為過于妖孽,而被父母懼怕,這些愚昧的男女找了一個愚昧的天師,算到了少主的克星之名,便打算活活燒死他,除了這污穢。
這一燒,倒是把少主燒得走火入魔,一夜屠盡山莊,死者個個面容安詳,還帶著痴迷的笑容,仿佛死前欣賞了一場絕世劍舞。
于是,世人稱他為應戮仙。
再然後,應戮仙被老觀主撿到,他有意塵封過去,也決心不再沾染鮮血,遂成了神醫倒水蓮。
應戮仙的唇色很淺,宛如道觀里的仙,蓮花上的佛,「魏懷慈,我幫你,但我要她。」
魏殊恩神色冷峻,「是要她,還是殺她?」
應戮仙的眉眼淺淡,似拂塵輕輕掃了他一下,「不給?」
「能者得之!」
「那就能者得之!」
小王爺無奈道,「哥哥們,你們是不是想得太美了?別是她轉過頭,把我們一鍋端了。」
兩雙眼楮頓時巡過來,黑壓壓的。
小王爺唇舌微焦,好在他們達成了某種共識,眾人才將注意力放回當前的緊要局面。
「她出了密道,是游護城河去了。」
魏殊恩當機立斷,「先救箭樓!」
待他們趕到緋紅原先待著的城樓,對面箭樓的情況比想象更糟糕。
——他們亦被甕
中捉鱉了!
「城門被龍荒十三部的狼崽子釘死了,要拆除,恐怕廢上不少時間!」
元宰匆忙趕來,這個溫和了大半輩子的權相氣得半死。
「他們把我們困在里面,不讓我們出去,還有那些糧倉,竟然也被搬空了!難怪城門被我們一轟就開了,他們是故意請君入甕的!」他們都以為三公主在儀都繼承大統,是打算將此地建為帝京,可誰料到這竟是捕鼠夾子,漆得華麗無比,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
登基,就是一場騙局!
而箭樓之上的太後等人也不好受,她們被雲赫連天圍攻,到處都是刀劍聲跟呼喝聲。
太後養尊處優,更是經不得如此的磋磨,她焦急無比,催促著蜃樓王快叫救兵,然而旗花開了一朵又一朵,援軍到是到了,卻也被赫連啟堵在了外圍,根本突破不進來。太後隱約瞧見了對邊城樓的影子,連忙大喊,「兒啊——」
而在這一刻,緋紅從護城河出來,披著一身濕透的黑帛朝服,衣角砸著晶瑩的冰花。
她騎著馬,重新覆了一張鬼神面具,來到了箭樓之下。
眾生莫名驚懼,一時間呼喝聲都小了。
三公主不是進城去了嗎?怎麼還在城外?!
像鬼魅一般,神出鬼沒的!
天子慢條斯理擰著一頭黑發,那水珠從她指尖滴落,迅速蒸發,天氣越來越冷了,隨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完,帝都迎來了一場雪。
最遲的、最刺骨的雪。
龍荒雪蠶被她這姿態迷得挪不開眼,又懊惱道,「怎麼來得這麼快?」
她都還沒活捉他們呢!
只怪蜃樓王的手段太多,又是蠱蟲,又是尸毒,嚇得士兵們躊躇不前。而龍荒雪蠶又想活捉他們,放棄了火攻,可不就僵持在原地了?
「趕著來,看一看你。」
天子含著笑,倒是把龍荒雪蠶看羞了,「你還記得來看我呢,我以為你新人那麼多,早就忘了我這個舊人!」
赫連啟︰「……」
為何我覺得我媳婦不是我的,是天子的?她們年少時,不會真有一段情吧?
不能吧?這不能吧?
他陷入了危險的沉思。
緋紅越過身,一邊模著龍荒雪蠶的手背,一邊沖著箭樓上的人笑道,「舅舅好,方才弄得匆忙,還沒向您請安呢。」
蜃樓王的眉頭皺成了山川,這暴君什麼意思?
分明是她讓人對付他,現在又搞得溫情脈脈?
難道暴君心里還惦記著那一絲血緣親情,所以才讓人活捉他,而不是傷他性命?蜃樓王這一瞬間想了很多,他正要虛以委蛇,那家伙卻突然發瘋,「真不知道舅舅祭天是什麼滋味的呢?放心,您成全了我的王道,我定會留舅舅一具全尸的哈哈!」
蜃樓王心頭一緊。
這瘋子果真是六親不認,不能栽在她手里!
只是還沒等他拋出談判的籌碼,緋紅已先一步問了赫連啟,「弓箭手呢?」
「我赫連箭手隨時待命!」
赫連王問,「您要如何?」
緋紅看向傳令官,他面容剛毅,非常熟練屈,「請天子下詔,我當傳天下!」
天子第一詔。
「箭來!」
大將軍畢恭畢敬奉上了一柄王弓,入手沉如硬鐵。
魏殊恩瞳孔微微放大,他血液凝結到了一處。
而魏元朔當場傻了。
緋紅偏頭看著,潔白的雪飄落下來,又像是五年前那一夜,含章墜落在尸山血海中,烈火中,一只只紙蝴蝶化為飛灰,漫天的雪花掩蓋了入侵者的暴行。她自言自語地說,「祭日,當喜,這麼素可不好。」
「
宗政緋紅——」
魏殊恩半截身體幾乎探出了城牆,手指緊摳牆皮的粉末,聲嘶力竭,「你不能!!!」
萬箭齊發之後,箭樓根本不會有活人!
而太後跟七公主還在上面,甚至還包括他留下來保護她們的心月復!
魏童是他從小到大的手足,他失憶了,護不住,而在他在外籌備兵馬的時候,親族也被她屠殺了一輪,魏殊恩胸膛急促起伏,他不能讓這世上的至親遭受這一劫!
「不能?」
緋紅取了三支鋒利烏亮的箭,「你敢奪我家國,殺我宗族,戮我親骨,碎我尊嚴,還害死我意中人,我為什麼不能?」
緋紅的目光飛快掠過了七公主,她有些驚懼,但很快平穩了下來,這個結局,她亦早已料到,死在強大的宿敵的手上,並不可恥。
赫連啟吹了一記口哨,天空盤旋著一道黑影。
萬箭,蓄勢待發。
弟弟頭一次覺得她如此冷血無情,他雙眼模糊,嗚咽著,「不要,求你,那是我母後跟妹妹啊——」
要救他們!
該怎麼救?
魏殊恩又驚又怒,他眼尾浮現了濃烈的戾氣,而在這一霎那,緋紅已挽起了王弓,架起了三支箭。
太後被這陣仗嚇倒,手腳癱軟。
蜃樓王懼怕不已,「宗政緋紅,外甥女——不,天子,吾願臣!!!」
他本想拿捏幾分姿態,但緋紅根本不想跟他廢話。
「舅舅,昔日你稱蜃樓天子,外甥女是很不服氣的。」緋紅慢條斯理地說,「天子只有一個,您還是殉了我的王道。」
她拉起弓箭。
而赫連王也準備發起號令。
來不及了!
撞門來不及了!
魏殊恩只能賭上一把,賭她那微弱的情絲,賭他們無數日日夜夜的耳鬢廝磨。
賭她會心軟。
他能感覺到,她中意他,並且狂熱痴迷他的身體,這也許就是轉機!
往日魏??恩不屑用這種手段逼她就範,但她已箭在弦上,年輕男人單腿架在城牆上,像是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凶獸,歇斯底里地怒吼,「你今日要是敢殺他們,我就從這里跳下去,生生世世,與你永不相見!!!」
眾生听見她極輕的一道笑聲。
「別高估自己,世上美人千千萬萬,我不挑的。」
她揚手,萬千箭雨落下。
「阻我登基者,殺,無赦!」
這一日——
我為天子,當絕情絕愛,稱雄萬世!
不愛世人,唯愛王朝獨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