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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合歡宗女主角(44)

「殺我……你要成全我?哈!」

江霽想過無數次兩人的重逢。

他來之前, 想著轉世之後的她,十七歲,還沒女兒一般大, 他定要放段, 好好哄這年輕傲氣的姑娘,不讓她生出冷淡與隔閡。他甚至還讓紅一先去紅袖閣, 按照他經年記憶里她的樣子,給她備下她喜愛的衣裙首飾。

他謹慎地謀劃, 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生怕她會厭惡他們父女。

但他沒想過, 見面竟會是這樣——

她用兵器抵著他的眉心!

她說, 想死,成全你!

「父親!!!」

女兒們著急大喊,四面八方都是她們的聲音。

昆山玉君魂神歸位。

男人緩緩清醒。

他掀起眼皮, 烏眸泅染一抹霜白, 帶著譏諷, 「那你殺啊——」

他主動揚起脖子, 任由那令牌刺入額心皮肉, 淌落一絲血線, 從眉心到鼻尖, 一抹血跡看得分外滲人。昆山玉君渾不在意,目光似惡鬼一樣鉤著她, 涼薄地說,「你殺了我, 你的老東西也活不了多久了。本座敢打賭, 他暴斃之日, 不是今晚,就是明早。」

緋紅的手腕一頓,那眼神鋒利得幾乎扎在他血肉里。

「你什麼意思?」

昆山玉君反客為主,冰冷一笑。

「什麼意思?你想知道?那你用什麼來換?」

妄機宜捏住緋紅另一只手掌,安撫示意。

「不用管他,嚇唬你的呢。」妄機宜百無禁忌,隨口來了一句,「哪有死得那麼快,備好棺材都不遲。」

緋紅臉色發青。

「什麼棺材?您再說一句試試?」

妄機宜模了下鼻子,行,他說錯話了,惹他姑娘生氣了,他閉嘴。

昆山玉君又看向妄機宜,這個假死重生後披著師雪絳的皮囊來給他當弟子的老家伙,他是真不要臉,什麼都能做,什麼都敢做。

「師尊,您可知道她是什麼人?她是我江霽的道侶,九個女兒的娘親,您的徒媳!」

最後一句他咬得又冷又重。

「我找了她十七年,您把她藏了十七年!您可真是我的好師尊啊!」

書生的骨相很薄,又天生帶笑,以致于說話都透著一股懶散怠慢的腔調,「讓你找到又如何?她元神極弱,你又救不了她,只能看她去死。」

昆山玉君一字一頓,「我、會、救、她!」

妄機宜挑眉,「你救她?你怎麼救她?且不說你剛剛產女,境界又倒退數層,她是情胎之身,你會用你那少得可憐的情絲來供她嗎?你不會的,江霽,你更願意把她做成活死人,讓她不能哭,不能笑,一步也不能離開你,如此一來,就永遠都沒背叛和別離。」

「這樣她才會‘永遠’喜歡你,不是嗎?」

他妄機宜收徒,單看天賦,不看人品,所以養成的兩個徒弟都是一等一的妖孽,冠絕十洲三島。

但性子就不好說了,有的瘋狂,有的古怪,都屬于劍走偏鋒的貨色。

他極輕地笑了,「江霽,你可以騙過你的女兒,但你騙不了我這個老不死,我妄機宜好歹比你年長幾千歲呢,你小子什麼腸子,師尊我可是明明白白的。當初我真要把她交你手里,恐怕現在你已經躺著棺材里跟一個永遠不會醒的人道著親密耳語吧。」

姑娘們微微一愣。

而緋紅伸手抓住妄機宜,「你同他們廢話這麼多干什麼?」

妄機宜面上一副盡在掌握的表情,實際上跟弟子傳音︰‘主要是人多,祖宗我又被你干得沒力氣了,怕打不過她們,先拖點時間。’

弟子頓時一言難盡。

而昆山玉君看他們這副眉目傳情的姿態,心頭的鎖鏈擰得發緊。

他淡淡道,「我與她的事情,就不勞師尊費心了。」

他自始自終,目的都很明確。

昆山玉君掠向緋紅,「你不記得的事情,本座替你記得。你本是聚窟藍氏的小姐,先入昆侖島,後叛出太上墟,逆轉太上心法,自創多情合歡。你為了釣出六道天魔,特意放出尸侯府的消息,引誘各大宗門世家前去陰疆,還設下了黃泉一夢。」

「在那個夢境中,你我有了真正的夫妻關系,你……你讓我懷了她們。」昆山玉君垂下眼眸,「本座氣不過,就帶著這坨肉球,萬里追殺你,十洲三島的修士們都可以作證。後來,便是天魔碑沖撞了我,女兒提早出生,我在蘆荻山下,親手把她們從肚子里剖出來。」

「彌月之喜,你送來了王朝統御令,你說要讓女兒們為帝為王,永世威風!」

妄機宜眸底一暗。

他忽然意識到——

她與弟子江霽的過去,驚心動魄,跟他是不一樣的。

而他們呢?

好像很平淡,平淡得就像是井水里的一抹月光,清涼澄亮的,伸手一撈,月牙就破碎在掌心里。

沒有什麼跌宕起伏的情節,也沒有什麼波瀾壯闊的情愛。

平日里他在樓下看書作畫,她就在院子里練劍修行,等到暮色降臨,要麼帶著她去鄰居家蹭吃蹭喝,要麼帶著她去師兄弟家里蹭吃蹭喝,最後實在逃不掉了,他自己捋起袖子,勉強做出一兩頓還能吃得下的人間煙火。

那些王朝,那些天魔,都被動心的天子拋到腦後了。

就仿佛,他天生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賺點寫書的閑錢,親手養大一個姑娘跟一頭鵝。

這姑娘比肥鵝還要過分,吃著他的飯,還要把他吃了。而這悶騷月復黑的書生呢,也有七八分心意,逗著繞著,把自己圈紅線里邊了,于是姑娘親他模他,他也半推半就地躺下了。

沒有波折,也沒有磨練,就那樣順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她會不會覺得,與他在一起,都太寡淡,太無味了?

妄機宜心思轉了千遍,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

他听見江霽說,「如果沒有那場天劫,你就不會灰飛煙滅,元神破碎,更牽連了無數人的命運。」

天劫改變的,是十洲三島的勢力格局!

因為一人的死亡,各地陷入動蕩,亂世當道,邪魔出沒,而各宗各域都出了好幾個「天命之子」。

昆山玉君與緋紅對視。

「但本座不管那些。本座只知道,你答應我,飛升之後,你會在上界等我們,你要我們一家人團聚。」他的語調逐漸發寒,壓抑到了極致,「可是現在你在做什麼?你拋夫棄女,你還要跟我師尊去私奔!」

字字誅心,又咄咄逼人。

緋紅眉心紅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她眼珠子鬼魅般滑動,隱約有了幾分當年合歡宗主喜怒難辨、玩弄人心的影子。

「你確定……我說過這些話嗎?」

昆山玉君嗓音清淡,「你想不認賬?」

日光下的塵埃飄蕩到她的眼眉,她不曾動容,也不曾動搖。

「便是說了,那個人也不是我,是前世,她是緋紅,而我是朝紅顏。」

她握住了身邊人的手。

「她要的是萬世朝拜,而我只要我師父一個人!他在,我就在!」

妄機宜捏了一下她手指,表示她很威風,他很喜歡。

緋紅也回捏一下。

妄機宜又回捏了第二次。

緋紅瞪了他眼,怎麼跟小孩似的?

殊不知她這一眼,牽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思。

妄機宜心道,今日便是死在這里他也值了。

昆山玉君神情晦澀,氣息愈發陰寒。

八位姑娘則是有點焦躁,這師公跟她們娘親定情了,她們父親怎麼辦?

天子一字令破開了三十三重離恨天,緋紅帶著妄機宜離開。

紅四姑娘叱喝一聲,擲出袖中劍,直直釘向妄機宜。

「刺啦!」

它刺破緋紅的衣袖,又被她抓在手心,鮮血淅淅瀝瀝地滴落。她擋在妄機宜的身前。

紅四姑娘愣在當場。

「玩夠了吧?」

緋紅反手一甩,袖中劍帶著凌厲無比的劍氣,穿過紅四姑娘的薄金耳墜,尖鋒破開兩半金影,「玩夠了就給老娘滾回去,否則老娘廢了你!」

聲色俱厲,毫不留情。

紅四姑娘第一次直面母親的權威壓制,那種天然的等級傾軋把她嚇得抖了一下。

論起姐妹性子,紅四姑娘性情熱烈,肆意妄為,還招惹了一群天之驕子為她要生要死的,她渾身都是缺點,但父親偏寵她,只因為她是最像母親的脾性。在潛意識里,紅四姑娘模仿著母親的行事風格,果然更多人也像父親一樣,偏愛她,包容她,便是做錯事了,也不舍得打罵她。

掌門是這樣,吟袖師叔也是這樣。

而今天她就被罵了,被她轉世的母親罵得狗血淋頭。

十七歲的姑娘又生氣又憤怒又委屈。

那頗像江霽的鳳眼泛起了水光。

「你不回家,你丟下我們跟父親,你、你還凶我!」

紅四姑娘哪里還有在天之驕子們面前的談笑風生,她只覺得內心發酸,嗚咽一聲,竟然沒出息像小獸一樣哭了。

眼淚 里啪啦地掉,跟一粒粒小珍珠一樣。

這個紙糊的老虎被緋紅一戳,露出最柔軟無害的內心。

「四姐!」

姐妹連心,最近的紅六一把扶住紅四,她雖然排行老六,但性情最穩,比紅四更像姐姐。

「六六,她、她要我滾,嗚嗚——」

最凶最狠的紅四被緋紅一句撂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紅六抬頭,直視緋紅,「您雖然轉世了,但我想您多多少少,都有前世的影響,您如此聰慧,難道就不知道紅四比誰都渴望您的疼愛嗎?她的打扮最像您,她的性情最像您,她叫嚷得最厲害,還不是想要第一眼得到您的關注!」

紅四抽泣,「混蛋,閉嘴,誰讓你解釋了!我就是恨她!」

「她說得沒錯。」

緋紅轉向紅六,染血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你最好也閉嘴,慧極必傷,越聰明越容易早死,心肝。」

紅六咬唇。

她跟紅八一樣,是姐妹當中的軍師,旁人也常說她聰明無雙,卻只有她會說慧極必傷,這難道是「嚴母」嗎?紅六不肯服輸,倔強地看她,「你又不要我們,你管我死不死的。」

緋紅哦了一聲,「你說得對,當初的我,也許不該讓你來到這個世上,聰明到只會頂嘴。」

紅六的眼淚簌簌落下。

她伸手拍了緋紅一下,力度輕得根本沒法把緋紅甩開。

紅四︰「老六你真沒用嗚嗚。」

紅六︰「閉嘴嗚嗚。」

緋紅把兩姐妹搞定了,看向最外圍的紅衣少年郎,「你要不要一起哭?」

老九轉了下眼楮,少年的嗓音變得柔細,她忽然說,「我不攔你們,但我要跟娘親走!」

姐妹們怒目而視。

你這個也太過分了!

還有,誰允許你叫娘的?

老九振振有辭,「姐姐們,我這也是為了咱們好,有我在,當著我這個孩子的面,師公和娘親才沒辦法搞到一起啊!」

妄機宜似笑非笑,對緋紅說,「這個崽子倒是最像你。」

紅九的臉紅了,嘿嘿傻笑。

姐姐們一听,有些不甘心。

她們心道,憑什麼這麼說,這老九總是惹出一攤子事,哪里像「她」了?

在緋紅的接連發飆之下,女兒們下意識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三日。」

昆山玉君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這三十三重離恨天,有情最傷魂,無情最孤寂,妄機宜的彼岸給你做了情根,又中了離恨天,他三個月的命數消耗殆盡,僅僅只能活三日,若是不信,探一探他靈府便知。」他冷漠道,「你要走,就讓他跟你一起死在外邊好了。」

緋紅立即窺探妄機宜的靈府,哪怕他再竭力掩飾,靈府依然透出一股衰敗與凋落。

「您騙我?!」

妄機宜依然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哪有那麼嚴重,我調息一下就好了,我們走。」

但他沒拉得動緋紅。

在妄機宜的視線中,她緩緩轉頭,看向昆山玉君,「你有辦法救他?」

昆山玉君揚唇,「本座自然有。」

「你要如何才救他?」

昆山玉君冷得似雪,「本座要你,就現在!」

紅二三四五六七九都屏住了呼吸。

唯有紅八模著她的腰帶,琢磨著要不要把鴛鴦散獻給父親?可是娘親方才好凶,她有點害怕自己會被打,畢竟她紅八身為天機九宮的宮主之一,放在十洲三島中也是個人物,都十七歲了還被娘親打肉乎乎,那多丟她宮主面子。

緋紅正要抬腳,腰下伸出一雙縴細到蒼白的手腕,淡青色的紋路清晰可見。

妄機宜從背後抱住她,從肋骨到胸,緊緊束縛。

他的臉埋在她頸肉里,聲音發顫。

「別去,他騙你的。」

江天子執掌朝政之後,江神國被譽為第一王朝權柄,公主不和親,王域不納貢,他沒打過一場敗仗,也沒賠過一塊城池,他將天下至尊牢牢抓在自己的掌心里。天子的骨子里刻著驕傲與自負,他怎麼能容忍自己的意中人為了自己,去向別的男人求歡?

「師父,你在這里,等我,很快的。」

緋紅想要轉頭,被他壓住了臉。

他的身體更冷了。

「紅兒,為師求你,別去。」

妄機宜仿佛被人從肺腑里抽出了絲線,細細密密地疼起來,他再也做不到風輕雲淡。

「師父會嫌棄我不干淨嗎?」

她問了一句。

妄機宜的嗓子眼被萬千利刃割破,他肢體輕微痙攣,隨後本能地張嘴,呼吸,喘氣。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是被拋上岸渴死的魚。

冷汗順著他的背脊落下。

「你……怎麼會不干淨呢……」他的心口養出了第九萬八千五十六根情絲,沒有猶豫,再一次吻上她的心端,妄機宜喃喃道,「是我不擇手段,心思骯髒……」

他算計蒼生從不手軟,只有她讓他後悔。

他後悔自己創出了陰陽化生經,也後悔自己創出了太上忘情。

「師父。」

她握著他的手,粲然一笑,「對不起,我沒法給您八抬大轎了。」

緋紅決絕地松開。

妄機宜的手指從她手腕滑到指尖,然後,再也握不住。

「過來。」

緋紅冰冷叫著江霽。

妄機宜看著他們進了庖廚,他剛要追過去,被姑娘們攔在外面。

「 !!!」

緋紅毫不憐惜,把這一身謫仙氣度的道家仙君扔柴草垛上了。她伸手壓住對方的腰身,暴躁撕扯腰封。

冰涼的指骨按住她的手背。

她不耐煩揚眉。

「做什麼?」

昆山玉君微微垂眸,睫毛似鴉羽一樣,在眼瞼下拓出淡淡的影子,他收斂了自負與薄涼,近乎示弱一般。

「之前……沒那麼快,你會吻本座。」

然後他就听見了一陣猖狂嘶啞的笑聲。

「我的吻只給我師父,你算什麼東西?」

她俯身下來,熱霧吐在他耳邊。

「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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