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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石板路到假山前,只有短短五尺的距離,簡輕語卻磨磨蹭蹭走了半天。陸遠也不著急,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出鞘的繡春刀被他單手扣在手中,冷刃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幽的光,仿佛形成實質的血腥味。

簡輕語瞄到鋒利的刀刃時,心想待會兒他是不是就要用這把刀把她腦袋砍下來了,還是說會像那群錦衣衛說的一樣,用更殘忍的手段折磨她。

她暈暈乎乎地想了許多,越想步伐就越慢,就當快要走不動時,猝不及防對上了他的視線,她驚了一下急忙加快步伐,最後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和、和外男說話是不合規矩的,你叫我過來做什麼?」沒到最後一步,簡輕語還在堅強地裝失憶。

「外男。」陸遠不帶什麼情緒地重復一遍這兩個字,古井無波的長眸中閃過一絲嘲諷。

簡輕語一看他的表情暗道糟糕,當即扭頭就要跑,然而沒等抬腳,便被拎住了後脖頸,往後一扯按在了假山壁上。

後背被粗糙的山壁咯到,立刻傳來一陣悶悶的疼,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下頜便被修長的手指捏住了,他沒有用力,卻足以將她桎梏。簡輕語再克制不住情緒,一臉驚恐地看向他。

「外男,原來在喃喃眼中,我是外男。」他尾音輕卷,透著一分親昵,仿佛在與自己失散許久的寵物說話。

簡輕語卻听得腿肚子直哆嗦。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很顯然他不信自己拙劣的謊言,稍微識趣一點,這個時候就該抱著大腿痛哭懺悔了。

但簡輕語沒有。

因為她已經被腦補的一百八十種折磨手段嚇傻了,面對陸遠的問題,她幾乎沒有過腦子地回答︰「我不是喃喃,你認錯人了。」

話音未落,就感覺面前的男人氣息一沉,她心口一顫,急忙想要解釋,只是話還未說出口,眼前的男人竟然輕笑一聲,天生帶著疏離感的英俊臉龐,在唇角勾起後突然少了一分冷峻,多了一絲叫人心慌的邪氣。

簡輕語看著他勾起的唇角,以及毫無笑意的長眸,心想她大概是真的活不成了。

正當她思考是垂死掙扎一下還是慷慨赴死時,他的指尖突然放開了她的下頜,然而還未等她松一口氣,指尖便一路往下。微涼的指尖在脖頸劃過,引起她陣陣顫抖,她躲無可躲,只能難以忍受地咬住下唇。

指尖撫過她脆弱的喉嚨,緩緩游走到衣領交疊處,最後落在了她腰間的衣帶上,仿佛一只野獸,在慢吞吞地巡視領地。當意識到他手指一勾去解衣帶時,簡輕語驚慌地抓住了他的手。

她比陸遠低了一頭多,手掌大小也十分懸殊,兩只手一起才堪堪抓緊陸遠的手,手心溫度相貼,陸遠停下了動作,看著他手背上那條歪七扭八的傷疤,簡輕語僵住的腦子逐漸開始轉動。

「這、這里是侯府,我是侯府大小姐,即便你手眼通天,也、也不能這麼做。」她白著一張臉威脅,威脅完卻有些後悔了。

人家可是錦衣衛指揮使,皇親國戚都不放在眼里,一個小小的侯府又算得了什麼,她這般說也只是徒勞無功,除了激怒他沒有任何作用。

然而陸遠卻放開了她。

當帶著薄繭的手從她兩只手中抽離,簡輕語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

沉默在黑夜中蔓延,黑雲再次遮住了月光,即便近在咫尺,簡輕語也看不清陸遠的臉,只能勉強看清他的輪廓。

黑暗中,陸遠才緩緩開口︰「你說你不是喃喃。」

簡輕語︰「……」這話她沒法回答,說不是,等于繼續惹惱他,說是,就等于承認她方才是在撒謊。

正當她陷入糾結時,陸遠沒什麼情緒的說了句︰「證明給我看。」

簡輕語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怎麼證明?」

陸遠靜了片刻︰「喃喃小月復有一塊胎記,你若不是,就沒有。」

胡說,她身上哪有什麼胎記,難道他找過的女人太多記岔了?簡輕語剛要否認,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證明給我看。」陸遠言簡意賅。

簡輕語︰「……」

陸遠說完,四周瞬間死寂一片,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從黑雲中探出頭來,他清冷的眉眼再次出現在她眼中。

或許是簡輕語沉默太久,陸遠垂下眼眸與她對視時,目光更涼了一分︰「要我幫你?」

「不……」簡輕語虛弱地捂住領口,貓兒一樣小聲拒絕。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陸遠錦袍上的猙獰繡樣,半晌突然試探︰「若我身上沒有胎記,是不是就代表我並非你口中那個人?」

陸遠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那如果我不是,你是不是就放過我了?」簡輕語大著膽子將想問的問了出來。

這男人胡謅她身上有胎記,無非是要逼她寬衣解帶折辱她,眼下看情況,她是怎麼也躲不過去了,不如化被動為主動反將他一軍,雖然勝算不大……

「嗯。」

簡輕語還在思索對策,听到他應了一聲後先是一愣,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當即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說的是真的?」

陸遠沒有再說話,但眼神卻回答了她。

事情解決得未免太容易了些,簡輕語心底冒出一絲狂喜,但礙于陸遠還在,很好地掩飾了過去,只是低下頭慢吞吞地去解衣帶。

當著陸遠的面寬衣解帶這種事,她已經做過許多次了,其中好幾次都是這樣的幕天席地,所以雖然有些難堪,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簡輕語腦子里想些有的沒的,衣衫一層層解開,先是半衫,再是外衣,最後是中衣,最後只剩下一件小衣堪堪系在脖子上,紅色的繩子襯得膚色愈發白皙,在月光下美得觸目驚心。

簡輕語局促地貼緊假山,飛快地撩起小衣一角又放下,瞄了陸遠一眼後低下頭︰「你看到了吧,我沒有胎記。」

陸遠看向她繡了荷花的小衣,狹長的眼眸染上一層暗色。簡輕語遲遲沒等到他的回應,忍不住抬頭看向他。

陸遠神色冷淡地垂下眼眸︰「月兌。」

簡輕語愣了一下,意識到光是掀起一角是不夠的,臉頰上頓時染了一層薄紅。她深吸一口氣,咬著牙低聲問︰「你說話算話?」

「月兌。」

簡輕語︰「……」

她咬著下唇幽幽看了他一眼,小鹿一般的眼眸在月光下仿佛多了一層水光,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但陸遠這次沒有像以前一樣饒過她,只是一臉淡漠地與她對視。半晌,簡輕語清楚地認識到,這人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好騙了,不由得心里幽幽嘆了聲氣,最後顫著手指撫向後頸,解開了小衣上的細繩。

繩子一散,柔軟的布料便往下垂落,簡輕語急忙扶住,停頓了半天後才有勇氣松手,然而還沒等松開,花園入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怎麼回事,人都跑去哪里了,不知道雲台閣那邊酒沒有了嗎?!」寧昌侯一邊怒斥,一邊大步朝假山的方向走。

簡輕語听見父親的聲音後心下一慌,猛地看向陸遠,看到他幽深的眼眸後愣了愣,突然反應過來父親會這個時候來花園,絕不是巧合這麼簡單。

……難怪他敢許諾只要證明沒有胎記,便會放過她,合著是一早就篤定,她不敢當著親爹的面證明,即便她真這麼做了,待寧昌侯看到這一幕,為了侯府名聲,怕也是會將她送進他的府邸。

不管她怎麼選,他都達到了羞辱她的目的。

又一次認識了這男人的手段,簡輕語再不敢僥幸,一只手攏著衣裳,一只手匆匆抓住了陸遠的手腕,紅著眼角可憐地哀求︰「培之,喃喃知道錯了,你饒過我……」

這次說的是饒過,而不是放過。

腳步聲還在逼近,陸遠伸手將她鬢邊碎發別至耳後︰「機會只有這一次,你確定不要?」

「不要,我不要,」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快到假山了,簡輕語攥著陸遠的手越來越用力,聲音也顫得厲害,「培之,求你……」

話音未落,腳步聲便出現在假山處,她驚惶地看向陸遠,下一瞬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了過去,簡輕語一時不察,猛地撞進沁著淡淡檀香的懷中。陸遠目光一凜,抱著她閃身躲進假山後。

腳步聲停在了他們方才站過的地方,寧昌侯狐疑地四下張望,總覺得剛才好像看到這里有人。不知何時突然起風了,花木被吹得發出簌簌的響聲,寧昌侯意識到此處過于安靜,頓時心生不安,立刻急匆匆地離開了。

花園再次靜了下來,簡輕語的臉在陸遠懷中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確定父親走遠後松一口氣,眼眶里蓄的淚一放松便掉了下來。她被自己的眼淚嚇了一跳,待陸遠松開她後急忙擦了擦,這才睜著濕漉漉的眼眸看向陸遠。

經過剛才那麼一通驚嚇,此刻她對上陸遠時,疑惑竟然大過恐懼。他特意安排一場好戲,不就是為了羞辱她,為何臨到最後卻突然改變了主意,難道是心軟了?

剛冒出這個想法,簡輕語就否定了。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為一個騙過自己的女人心軟,也許是想到了更有趣的主意,才會臨時放過她吧。簡輕語不安地將衣裳一件一件穿好,半天才鼓起勇氣看向陸遠。

他已經許久沒說話了,簡輕語心里沒底,正思考該如何打破沉默,就看到他眼神一冷,沉著聲地問︰「臉怎麼了?」

簡輕語愣了愣,下意識撫上臉頰,待模到一些不明顯的凸起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一擦臉,將臉上的水粉擦掉了。

這麼黑的夜,這麼淺的疹痕,他竟然也能看得到,簡輕語心情微妙一瞬,一對上他不悅的眼神瞬間什麼都不敢想了,只是老老實實地回答︰「剛回府時吃了有山藥的湯水,就起了很多疹子,不過現在已經大好了。」

「故意的?」陸遠聲音中透著一分涼意。

簡輕語本來沒明白他的意思,對上他的視線後急忙搖頭︰「不是,是不小心誤食。」

陸遠也不知信了沒有,只是淡漠地掃了她一眼,還未等說話,天邊突然炸開一朵煙花,他眉頭蹙起,拿著刀便轉身就走。

簡輕語茫然一瞬︰「你不殺我了?」

問完,就看到陸遠停了下來,她頓時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下次。」陸遠回頭看了眼她懊悔的表情,留下意味深長的兩個字便離開了。

簡輕語目送他離開,待他背影徹底消失後跌坐在地上,一臉後怕地捂著心口,好半天才回神——

他說下次是什麼意思?

不敢深想,簡輕語听到外頭逐漸恢復往日的動靜後,便提著裙子悄悄跑了出去,看到陸遠的刀鞘還在地上插著,頓時神情緊張地四下張望一圈,抱起來便往寢房跑。

簡輕語跑回別院後,遠遠就看到英兒倒在地上,她心下一驚,急忙跑過去喚人,好在英兒很快被她搖醒,迷迷糊糊地看向她︰「大小姐,我怎麼睡著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簡輕語頓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可能是被下藥了。

……所以府中其他人也是?

「大小姐?」

「嗯?嗯……」簡輕語回神干笑一聲,「我早就回來了,天色不早了,你回房去睡吧,我也要歇息了。」

說罷,不給英兒再問下去的機會,便直接跑回屋關上了門。英兒一臉莫名地看著她跑掉,半晌才後知後覺的感到疑惑——

大小姐手里抱那東西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簡輕語回屋後,第一時間將房門反鎖,接著又將窗子檢查一遍,確定都關緊鎖死後,才四肢無力地坐在了軟榻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刀鞘上的飛魚紋。

她雖剛來京都不久,但也听說過錦衣衛‘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規矩,繡春刀于錦衣衛而言重于泰山,她不信陸遠那般謹慎的人,會輕易把泰山殼子落下。

……總覺得這刀鞘留的,有點後患無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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