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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簡震的傷,整個侯府都兵荒馬亂的,簡輕語見大夫還沒來,便想著先為簡震簡單處理一下傷勢,結果英兒一听她要行醫,嚇得趕緊將她拖回了別院。

「少爺那兒全是人,都快擠不下了,大小姐還是先別過去了,免得被那些奴才沖撞了。」英兒好聲相勸。

簡輕語失笑,想說自己還沒那麼嬌氣,但見英兒一臉擔憂,再想想這會兒功夫大夫應該也過來了,便不打算給自己找麻煩了。

英兒見狀輕呼一口氣,默默給她倒了杯熱茶。

簡輕語看了眼茶水,又想到了立冢一事,于是心情又開始煩悶了。

母親是父親三媒六聘迎娶進門的正妻,不論是告到順天府還是大鬧侯府,都能逼迫重視顏面的父親松口,只是她不願意。

她要母親堂堂正正地進祖墳享香火,即便是到了地下,也能在祖母面前挺直脊梁。這是她最後能為母親做的事,也是她寧願委身于人、也要來京都的原因,她絕不允許會失敗。

簡輕語輕嘆一聲,抿了口熱茶後看向窗外。

窗外樹影斑駁、人影匆匆,即便遠如她的別院,似乎也鬧哄哄的。

……

簡震的傷比看上去還重,除了斷掉的右腿,內傷也極為嚴重,短短一個下午,便吐了一盆多血,一直到晚上才轉危為安。

簡輕語對便宜弟弟沒什麼感情,翌日一早知道他好轉後,便不打算去看他了,但一听說父親現下在他房中,她當即叫上英兒去看傷患了。

「大小姐不是說不去了麼?」英兒疑惑。

簡輕語一本正經︰「誰說的?我沒說。」

英兒︰「……」明明說了的。

簡輕語朝她眨了一下眼楮,催促她一同去看簡震了。

簡震的院子離主院最近,她走了一段路才到,剛邁進院子,便听到屋里傳來了寧昌侯的怒罵——

「你說你招惹誰不好,偏偏招惹那群瘟神!你若是死了還好,至少我不用提心吊膽,擔心整個侯府都會被你連累!」

「侯爺!震兒已經傷成這樣了,您又何苦再說如此傷人的話,再說了,您若真舍得他死,又怎會請這麼多名醫為他醫治,還擔心得整夜都睡不著?」秦怡急切地勸道,「再說震兒也是為了保護慢聲,他何錯之有啊!」

「是啊爹爹,明明是那些人輕慢我在先,說什麼我似故人,弟弟也是為了護我,您就別生他的氣了。」簡慢聲也跟著勸導。

听著屋里一家三口的對話,英兒扶緊了簡輕語的胳膊,壓低聲音問︰「大小姐,侯爺正在氣頭上,我們要不要先回去?」

「現在去正好,」簡輕語一本正經地分析,「父親只顧著生簡震的氣,就沒功夫計較我昨日的失禮了。」母親的事還沒辦成,到底不能跟他鬧太僵,所以沒有比現在更適合修補父女關系的時候了。

英兒︰「……」原來這才是大小姐要來看少爺的原因,真是……高啊。

簡輕語在英兒無語的眼神下伸了伸懶腰,正準備進去,便听到寧昌侯怒氣沖沖的聲音︰「輕慢你?你知道個……」

像是想說髒話,但礙于教養硬生生憋了下來,半晌才咬牙切齒的繼續道︰「說你似故人的那個,不是季陽便是周騎吧?朝堂之上誰人不知,他們隨陸遠從漠北回來之後,便在京都城中大肆尋人,不少女子都被他們打量過,哪個又說自己被輕慢了?!」

漠北,陸遠,尋人……簡輕語唇角的笑意僵住。

肯、肯定不會這麼巧,她不認識什麼季陽和周騎,只知道陸培之那兩個兄弟,名喚小十和十一,且家在江南,跟京都沒什麼干系……嗯,一切只是巧合而已。

簡輕語咽了下口水,冷靜之後抬腳往屋里走。

寢房中,一家四口還要說話,看到簡輕語後同時靜了下來,簡輕語佯裝沒看出他們的沉默,只是因屋里濃郁的血腥氣蹙了蹙眉頭。

「父親,我來看看震兒。」簡輕語緩聲道,仿佛昨日甩臉子走人的不是自己。

「你自己還病著,亂跑什麼。」寧昌侯果然忽略了昨日的事,只是皺著眉頭怪她一句。

簡輕語斜了眼沉默的簡慢聲,直接走到了簡震面前︰「你可好些了?」

簡震不喜歡這個姐姐,卻礙于在寧昌侯面前,只能悶悶應了一聲,只是再多也沒有了。

簡輕語也不在乎,覺得任務完成了,便扭頭對寧昌侯道︰「震兒似乎還很虛弱,不如我們先離開,叫他安心休息如何?」

她只是找個借口離開,床上的簡震卻耳朵動了一下,頗為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簡輕語一看便知,他以為自己在為他解圍。

討人嫌的小少爺竟然這麼單純,簡輕語垂下眼眸,遮掩了眼底笑意。

「闖了這麼大禍,怎麼有臉休息,」寧昌侯又瞪了簡震一眼,接著表情不好地看向秦怡母女,「慢聲今日起便不要出門了,一切等我見過陸遠再說。」

又一次听到陸遠的名字,簡輕語眼眸微動︰「父親去找他做甚?」

「自然是要賠禮道歉!」寧昌侯一肚子怨氣,狠狠瞪了床上的簡震一眼,「總不能因為一個不肖子,就搭上寧昌侯府一家老小的性命!」

簡震聞言顫了一下,屁都不敢放一個。

寧昌侯罵完便急匆匆走了,簡輕語又在簡震寢房杵了會兒,覺得時候差不多了才轉身離開,全程無視了臉色難看的秦怡和簡慢聲。

從簡震房里出來後,簡輕語便看到一群人忙前忙後,不住往馬車上搬箱子,有幾個箱子還未封口,她隨意掃了眼,是兩箱金銀和字畫。

簡輕語頓了頓,叫住一個奴才︰「這些東西侯爺打算送去哪?」

「回大小姐的話,自然是陸府。」

簡輕語微微頷首,便叫奴才去忙了。

寧昌侯這次顯然下了血本,這麼多箱東西,怕是能掏空大半侯府。

英兒找來時,便看到簡輕語坐在樹蔭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盯著忙碌的奴才們。

「大小姐,您在想什麼?」英兒小心的問。

簡輕語看向她︰「錦衣衛招女子嗎?」

「……為何這麼問?」

簡輕語嘖了一聲︰「只是覺得是個好差事,打了人還能收禮,簡直叫人羨慕。」

英兒︰「……」不招女子,大小姐您死心吧。

這一日寧昌侯一直到夜深才回,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去罵簡震,顯然是在外頭受了不少氣,但罵過之後表情又算輕松,估模著這事兒算是過去了。

因為簡震得罪錦衣衛一事,寧昌侯好一段時間都早出晚歸,簡輕語見不著他的人,自然也無法再提母親的事,只能盡可能耐心地等著。

結果這一等就是小半個月,而父女相見的第一面,寧昌侯第一句便是︰「震兒的事已經徹底了結,過兩日府中設宴為你相看夫家。」

簡輕語沒想到他是為此事來的,頓時意識到今日不是提立冢的好時候,她沉默一瞬低下頭︰「女兒敷臉的藥用完了,現下要去醫館一趟,有什麼事還是晚些再說吧。」

寧昌侯看到她臉上還未徹底消掉的疹痕,頓了一下倒是沒起疑心︰「叫醫館來送便是,何必自己跑一趟。」

「女兒來京都將近兩個月,還一次門都沒出過,所以想出去透透氣。」簡輕語看向他。

寧昌侯最怕她這樣盯著自己,當即也忘了要說的事,只是叫她出去多走走。簡輕語福了福身,便叫英兒備了馬車出門去了。

她其實對京都城並沒有什麼興趣,說要出門拿藥,也只是為了避開寧昌侯,因此坐在馬車里時,她也沒有半分要出門玩的欣喜。

英兒看到她臉上還未完全消掉的紅疹,眼底閃過一絲擔憂,簡輕語掃了她一眼,只說了句︰「快好了。」

「……嗯。」英兒以為她在安慰自己,心里有些難過。

簡輕語無奈地笑笑,也沒有過多解釋,畢竟這次疹子確實消得慢,她說了那麼多次快好了,結果到現在還沒全好。

主僕二人先去了胭脂鋪,簡單買了幾樣後便去了藥鋪,買完藥便一同乘著馬車,慢悠悠地在城中閑逛。

京都不比漠北人煙稀少,到處都顯得很擠,即便是最寬的路上,也是滿滿當當的。

英兒掀著簾子往外看了片刻,一回頭便看到簡輕語正盯著一盒香粉看,不由得輕笑一聲︰「大小姐身上的味道最好聞,不必用這些俗物添色。」

「我身上能有什麼味道?」簡輕語好笑地看她一眼。

「說不好,像蓮花,又像牡丹,還透著一點點藥味,最特別了。」英兒煞有介事。

簡輕語驀地想起露宿山野時,那人將衣衫不整的自己抱在懷里,在她耳邊低聲詢問︰「擦了什麼勾人的東西,怎麼這般香甜?」

「大小姐?」英兒見她不語,不由得好奇地叫了她一聲。

簡輕語猛地回神,輕咳一聲遮掩極快的心跳,還未等她解釋什麼,馬車便停了下來。

「怎麼了?」英兒高聲問。

車夫壓低了聲音緊張道︰「大、大小姐,前方錦衣衛辦事,須停車避讓。」

又是錦衣衛?簡輕語蹙了蹙眉,正欲說什麼,前方突然傳來拳腳到肉的聲音,還伴隨著陣陣慘叫,听得叫人心頭發慌。

英兒面色蒼白地看向她,大氣都不敢出,顯然是嚇得不輕。

慘叫聲先是越來越高,接著便突然低了下來,明明不如先前淒厲,卻叫听的人愈發僵硬。簡輕語繃著臉听了半晌,終于忍不住抬手去撩面前的車簾。

英兒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無聲地對她搖了搖頭。

簡輕語安撫地笑笑,示意自己只是想看看何時結束,英兒見她堅持,只得擔驚受怕地松開她。

簡輕語重獲自由,這才輕輕撩起車簾一角,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因為離得太遠,只能隱約看到動手的三人身形高大,都著同色衣衫,上頭的繡樣看不清楚,但泛著冷鐵一般的色澤,而他們的腰間,都掛了一把官制腰刀。

這便是錦衣衛?

簡輕語注意到其中一個側影,隱約覺得有些眼熟。

她怎麼覺得……此人和十一有些像?

不等她湊近看,方才還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人突然一躍而起,朝著馬車這邊沖了過來。她心里一驚,瞬間松開了車簾,還未等叫車夫後退,一只沾滿了血的手便抓住了車簾,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然而最後的稻草到底無法救命,此人還未登上馬車,便被後方出現的刀抹了脖子,噴出的血足有三尺高,直接濺了一馬車,連車簾都濕透了,部分血跡還從車簾下的縫隙濺進馬車,鮮紅,且透著熱氣。

「大小姐……」英兒抖得幾乎要說不成話,卻還是堅強地護在了簡輕語身前。

簡輕語定定看著抓緊車簾的手緩緩松開,在車簾上留下五道指印。

撲通。

重物落地的聲音,到處都是人的大街寂靜無聲。

「嘖,濺了老子一身血,又得洗衣服了。」

「你不過是一件衣裳,人家馬車可全髒了……哦,寧昌侯家的啊,那就沒事了。」

似乎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二人玩笑似地鬧趣起來。

「行了,事兒辦成了就趕緊去復命吧,指揮使該等急了。」又一道頗為沉穩的聲音響起。

簡輕語原本只顧盯著指印看,並未在意外頭的嬉笑聲,但一听到最後一句,她心里突然咯 一下。

此人的聲音……怎麼這般像十一?長得像十一,聲音也像十一,簡輕語咽了下口水,想要透過暗色的車簾看對方,然而車簾雖然輕透,但也只能看到一個輪廓,別的什麼都看不到。

心中的疑惑越深,便越想掀開車簾去看,卻又因為怕真的是故人,不敢抬手去掀,只能任由自己越來越緊張。

正當她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馬車前,方才還吊兒郎當的二人立刻喚了聲︰「指揮使。」

接著便是一片漫長的沉默,即便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也能感受到對方帶來的威壓,簡輕語甚至能猜到高頭大馬上的人如何審視地上的尸體。

冷漠、無謂、像在看一個被摔碎的破瓶子,沒有半分憐憫。

片刻後,馬蹄踏步的聲響打破了沉默,簡輕語听著馬蹄聲從馬車前繞到一側,再緩步朝馬車後踏去,便知曉這人要走了,于是緊繃的身子略微放松了些。

然而沒有放松太久,一陣風突然吹過,將車簾吹開了一角,輕輕拂過簡輕語的脖頸,再吹向馬車外。

馬蹄聲猛地停了下來。

「指揮使?」有人不解地喚了他一聲。

馬蹄聲再次響起,只是沒有按照原本的軌跡離開,而是重新折回了馬車前。對方的身影在車簾上形成一片陰影,即便有些變了形,簡輕語也知曉此人一定寬肩窄腰、極為高大。

長街靜謐,她莫名的心如擂鼓,耳邊充斥著砰砰砰的跳動聲。她上次這般緊張,還是在陸培之第一次與她同寢的時候。

車簾顫動一下,這次卻不是因為風。

簡輕語不自覺絞緊了手中的帕子,死死盯著挑起車簾的刀尖。她方才看見過,相似的刀就掛在那幾個錦衣衛身上,只是這把似乎更為冷冽,仿佛用無數人的鮮血浸泡過,即便沒有出鞘,也泛著淡淡的鐵腥味。

輕透的車簾被刀尖從左往右緩慢且穩定地撥開,越來越多的風吹進馬車,簡輕語盯著映在車簾上的高大身影,卻絲毫察覺不到涼意。

正當她的身子越來越緊繃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疾馳聲︰「指揮使大人!聖上要您即刻進宮!」

刀尖突然停下,靜了一瞬後便抽了出去,車簾重新將馬車封存,馬車里的簡輕語也猛地放松下來,再看手里的帕子,已經擰成一根粗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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