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擰眉，收回視線，抬腳走進了璽園池。
「主子。」
流芳拱手，水池波蕩，須臾，男人從池內走出，修長勁瘦的身體，透著不正常的蒼白，仔細看，他胸口的位置，布滿了不可思議詭異的青筋，如同蜘蛛網般，匯聚在中央。
在他心髒位置，有一塊血紅晶石，如同心髒般砰砰跳動，吸取著他身上的血水。隨著跳動，竟然緩緩映出一個人臉。
那是白輕水。
接著，又逐漸變成了將邪。
流芳低眉斂目，不敢再看。
取下屏風上的外衣，走上前，披在男人身上。
「吵死了。」
忽然傳來他慵懶的聲音，流芳沒說話，他知道，這不是對他說的。
男人赤腳走在璽園池的小徑，流芳緊隨其後。
進入寢殿，男人躺回貴妃椅上，疲倦地倚在踏上，似在小憩。
此刻，他胸口的「人臉」已經消失。
流芳明白，這是主子壓制了另外兩位的結果。
「髒。」
男人吐出一個字，卻並未睜眼。
流芳領悟，兀自拿了旁邊干淨的帕子，給他清理著身上的血水。
璽園池是療傷聖地，可那里的血池，卻是主人最厭惡的。
主人最討厭的，就是血。
流芳他跟在主人身邊的時間並不久，可對于這位主子的心思，還是能揣摩幾分的。
他心思剔透，聰明絕頂，知進退，這也是為何他和彌勒，元化一同侍奉主子，卻比他們要更得主子心意的原因。
對于主子身上的「秘密」，他也是知道最多的。
主子體內，擁有三種不同人格。
或許說，他侍奉的，其實是三個人。
對于近些年來，神界發生的大事，他自然清楚，也很明白，這三位，是何身份。
若換成旁人，恐怕嚇都給嚇死了，更遑論「侍奉」了。
可流芳卻不然。
當初，將他從地獄中救出來的，是主人。
所以，他至此一生侍奉的，也唯有主人。
「流芳。」
忽然，閉目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你說，為何他們能活著回來？當真是有神明庇佑不成？」
流芳低眉順眼，「主人相信神明？」
男人眯眼，勾唇，懶懶靠在貴妃榻上，「你不信？」
「在流芳眼中，主人，便是神明。」
「嗤，慣會說好听話討我歡心。」
他未將流芳這番「奉承之語」放在心中，垂下的眸中浮出些許戾氣。
「本尊耗費心血，才將他們引入冥界，可最終，還是讓他們活著出來了！你說，這兩人，莫不是天生生來就是克我的？」
「他們，的確是我族大敵。只是……屬下不信，他們就如此輕松回來了。」
流芳抬頭，神情凝肅。
男人眼波流轉，倏然，笑了。
「說得對，這之中，定有本尊不知道的事……你去查查。」
「屬下明白。」
「下去吧。」
流芳離開，余光中，男人好像已經睡著了。
他悄悄退出寢殿，外面，天空依舊陰霾。
蠻荒的天，終日都是這副樣子，陰沉沉的，他很不喜歡。
其實，方才他所說並非奉承，而是，真心實意。
主人，的確是他的神明。m.
流芳整了整衣襟，大步離去。
……
在凌雪薇他們回來第三日，逍遙前輩和白眉前輩就出發，踏上了再次去往蠻荒之路。
凌雪薇和夜墨炎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兩人又開始了忙碌的日子。
積攢了多日的政務，還有需要匯報的事，積壓了大半個屋子，觀止星早早就等著了。
「帝尊，夫人。」
看到他們，滿屋的人皆行禮。
凌雪薇雖提前有了準備，但沒想到光是覲見的，就有將近百人。
凌雪薇掃了眼一旁的觀止星，這人，擔心他們身體的是他，如今剝削他們的，也是他。
她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按照觀止星的話來說，就是他們「休息」了這麼久，也該干點正事了。
說實在的，觀止星一人管理偌大一個東域，著實有些吃力。
需要稟告的事，太多了，數不盡數。于是，接下來一整日，凌雪薇都見識到了何為「積壓了半個屋子的奏章」。
這真沒半分夸張，夜墨炎辦公的隔壁書房，真的堆積了大半個屋子的奏折，這還是之前她處理過不少後的，否則，恐怕一屋子都不夠堆的。
凌雪薇再次體驗到，夜墨炎的不易，有些事，真不是她能干的，她能解決的，最多也就是軍事方面的，至于其他的，還得夜墨炎親力親為。
這一日，兩人見了上百人，直到外面天黑了，覲見的人依然絡繹不絕。
「我說觀止星，你能不能盡量縮減下人？這麼下去，到天亮都見不完。」
凌雪薇捏了捏有些發脹的腦門，其他就還好，軍隊的將尉們還算言簡意賅，沒那麼多彎彎繞繞，關鍵是那些從政的，說一句話，繞幾個圈，听得她頭都暈了，半天還沒扯上正題。
關鍵是，那些好多都是東域的老人，大多都比較迂腐，刻板，還喜歡說些酸儒話，簡直是不斷在她的忍耐線上直蹦！
這要是換她從前的脾氣，早就拎起來打一頓丟出去了！
可不行！
她現在是九尊夫人，不能失了體統。
「這已經是再三精簡過的了，能進來這的，都至少是二等城主以上的，三等以下的負責人我都沒讓他們來。」
觀止星不疾不徐道。
好吧。
凌雪薇無話可說。
「那這些呢？他們要稟告之事，已經上呈奏章，不能等待回復嗎？」
「有些是批閱過，二次上呈的，有些則是來匯報進展的……當然，大多都是想親自來覲見。」
說著湊上來低語道，「帝尊和夫人不在的這段時間，東域內出現不少流言，所以，他們來也是想求個安心。」
凌雪薇了然。
所謂的傳言，就是說她和夜墨炎出事了，發生意外身亡，或者遭遇突襲重傷昏迷不醒等等……反正各種謠言的都有，光是她听說的，就有好幾個版本。
主要是近段時間，他們都未曾在大場合露過面，再加上東域這些天災難頻頻，到處都是動亂，還有尸鬼族潛入，引來人心惶惶，所以才會傳出此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