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曹軍大寨,中軍大帳。
「啥?」
隔著老遠就听到了夏侯惇那咆哮式的嗓門。
此刻,他的一雙瞳孔瞪得碩大,滿滿的不可思議。
「大哥?你說啥?要…要放四十萬袁軍北歸冀州?」
夏侯惇滿臉不可置信的望向曹操。
沒錯,當此四十萬袁軍降卒歸心漸起之時,曹操做了一個讓夏侯惇完全看不懂的決策…
這是一個…處處為將士們考慮,愛兵如子的主公啊!
感動,所有人心頭只剩下無限的感動!
當然…
這絲毫不能阻止這些甲士想要回家的與心情,他們有著必須北歸的理由。
拼搏,奮斗,殺戮…
這一切的目的,不就是為了一個家麼?
「謝曹司空…謝陸司徒!」
「啪嗒」一聲,一個袁軍降卒跪倒在地…似乎,唯獨以這樣的方式才能詮釋出他內心中對陸羽,對曹操的感激。
可…
他這麼一跪。
「啪嗒」、「啪嗒」、「啪嗒…」不斷的有袁軍降卒跪倒在地,他們的腦袋宛若搗蒜一般磕在地面上。
感謝…感謝!
感謝的同時,終于,終于了了他們心中的願望,可以北歸,可以回家了。
只不過…
這種時候,感動之余,沒有人注意到曹操那嘴角揚起的不漏聲色的、隱晦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他…
不!
準確的說,是一切都在羽兒的算計之中。
…
…
軍寨大門處,無數糧草陳列于此。
除了糧草外,還有馬車。
曹操親自在這里,為即將離去的袁軍降卒們發放糧草、盤纏,送行!
「老兄?多大年紀了呀?」
看到一個老漢,腿腳有些不便,曹操一把扶起他,耐心的詢問道。
「老朽…老朽今年五十有六。」
「那你可比我大十一歲呢!」曹操緊緊的握著這個老兵的手。
「家里還有幾口人哪!」
「勞曹司空掛懷,上還有個九十歲的老母,下還有兩個十余歲不成器的孩兒…若不是他們,我也決計不去那黃河以北,跟著曹司空打…打天下!」
老兵的語氣有些磕絆。
曹操則是額外取來了一份盤纏。
「這些?夠麼?」
「夠了,夠了…」老兵感激涕零,一手接過盤纏,一邊就打算下跪。
曹操一把扶住。「自家兄弟,不用客氣!」
老兵則是不住的在擦拭著眼角的淚水,「曹司空,若有來世,我…我必定當牛做馬,也要…也要報答曹司空的大恩!」
這老兵算是開了個頭…
一下子,附近的降卒們均是跪拜在曹操的面前。
場面無比壯觀…
「都起來,都起來…」曹操將面前的幾人扶起,人數實在是太多了,他實在是扶不過來。「回家嘛,是高興的事兒,你們一個個掉淚珠子干嘛?怎麼…都不舍得走了麼?」
曹操用最豪邁、最善意的話寬慰著他們。
「都快起來,領了盤纏,還要北歸呢?現在可不是磕頭的時候,先回到家,讓家兒老小知道你們還平安著呢!這樣,他們才能安心哪!是不是啊?」
曹操的一連串話語,讓此間袁軍降卒再度一陣感動。
此前…
他們總是听袁紹講起曹操如何的陰險、如何的狠辣,可…切身處地的待在曹營,他們才感受到,這位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梟雄曹操…他竟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比起袁紹…
這樣的主子不知道要強過袁紹多少倍!
這才是英主啊!
一旁…
張郃、高覽、沮授也看到了這一幕。
沮授頭戴斗笠,似乎刻意的隱藏著自己的身份,畢竟…出于保護他家人的緣故,曹操對外宣稱,他已經被斬于轅門了。
張郃、高覽自是知曉這些,此前他們均是冀州牧韓馥的手下,他們三個的關系還不錯。
只不過,此時此刻…三人的心境倒是截然不同。
「世人皆道劉玄德仁義,可曹司空此舉,足以證明他的仁義不亞于劉玄德!」張郃連連感慨道…
高覽點了點頭。「是啊,曹司空此舉不可謂不宅心仁厚,只不過,此等放四十萬降卒北歸的提議,陸司徒是真敢提,曹司空也是真敢答應啊!」
一個真敢說,一個真敢做。
高覽沒有把話講的太白,可意思卻再清楚不過。
這特喵的,不就是放虎歸山麼?
這是用四十萬大軍換了一個仁義之名,似乎…有那麼點兒不劃算哪!
「是啊…」張郃點了點頭。「能做出如此提議,能最終做出這樣的決策,足可見曹司空與陸司徒的宅心仁厚,我張郃還是佩服不已的!不論別人如何,我這輩子跟定他們了!」
這話月兌口,高覽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他們倆不同于尋常的袁軍降卒,還有北歸的余地。
不夸張的說,官渡一戰,袁紹崩盤的瞬間,便是他們倆的陣前倒戈,袁紹對張郃、高覽那是恨之入骨!
別的降卒或許能回去北境,可張郃、高覽那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必須一條路走到最後!
「呵呵…」
就在這時,沮授笑了,比起張郃、高覽,儼然…他看事情看的更深遠一些,也更能夠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況,這提議是隱麟提出來的呢?
「呵呵。」沮授再度苦笑一聲。「宅心仁厚,在亂世…宅心仁厚?真的重要麼?」
呃…這…
張郃、高覽一驚,彼此互視,旋即把眼眸望向沮授這邊。
沮授搖了搖頭,旋即爽然的笑出聲來。
「哈哈哈…」
似乎,笑到了一半,他張口苦笑道︰「好一個隱麟,好一個隱麟提議的北歸…這一招,委實是把袁本初看透了,呵呵…這一招真是高明啊!」
短短的一句話,此間卻是意味深長。
張郃、高覽連忙問道︰「沮兄?此言何意呀?」
沮授搖著頭,口中喃喃︰「呵呵…隱麟才不是什麼宅心仁厚的謀士,曹操更不是劉玄德那樣的仁主!放虎歸山?狗屁放虎歸山…這分明就是最簡單的欲擒故縱之計罷了,所謂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曹操敢放這四十萬降卒北歸,可憑著袁紹那猜忌、多疑的性子?他敢收麼?」
講到這兒,沮授頓了一下。
「唉…」的一聲,再度嘆出口氣,他繼續道︰「過不了幾天,這四十萬降卒就會再度回來,哭著喊著給曹操、給陸羽效力,只不過那時候…那躁動的三軍就會安定下來,北歸的情緒亦將化為無窮的怒火,去反噬他袁紹…去反噬這北境四州,隱麟這一計,足以定北境!」
誠如沮授所言。
曹操放四十萬降卒北歸,是陸羽謀算中的重要一環。
曹操越是對這些降卒好,越是發放糧食、盤纏,越是稱兄道弟…傳到袁紹的耳中,他越是會懷疑,越是會猜忌!
四十萬降卒?這麼龐大的數量,會不會是曹操與陸羽的奸計呢?
會不會是假意投降,里應外合呢?
四十萬人的里應外合,這足以頃刻間覆滅黎陽…足以將他袁紹的北境四州捅出一個天大的窟窿!
隱麟這是要掘他袁紹的根基啊!
袁紹會這麼想!
憑著袁紹的性格,他一定會這麼想!
便是為此…
面對這四十萬北歸的戰士,等待他們的勢必是刀光、是劍影!
是不歡迎的箭矢…
而未來,這些刀光、劍影、不歡迎的箭矢將轉換成四十萬降卒的怨氣,將變成北境四州這四十萬降卒家人的怨氣,這股怨氣…對袁氏一族而言,才是最致命的!
「呵呵…」
言及此處,沮授最後搖了搖頭。
「可惜啊,能看穿此計的人,都不在袁營了!呵呵,退一萬步…哪怕是有人在,又何妨?袁本初能听得進去正確的意見麼?」
「誠然,我沮授比不上隱麟,可…袁本初啊袁本初,你與曹操相差的更遠!你輸的不虧!縱然再有一百次,結局依舊是注定的!你輸的委實不虧!」
…
…
第四百六十六章 玩戰術的人,心都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