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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這夯貨!

「便是那書院奈何你不得,你道那曹氏也奈何你不得麼?」

陸老爹氣得在屋子里來回轉圈圈,心里不斷地吐槽。

唉聲嘆氣。

自打這對夯貨兄弟回來,他把事情經過詳細地一問,這心里就如壓了塊大石頭一般,連午飯都減了飯量——實在吃不下去!

偏大郎倒跟個無事人一般,吃過午飯打個招呼,竟是直接閉門修煉去了!

這夯貨!

能寫詩作文的,那當然是本事,可你本事再大,也得賣對貨主之後,本事才會變成利益、權勢、地位等等,不是說你能寫詩你就厲害了!

雖說對文壇的事情,自己確實是不懂,但不懂詩,不代表不懂勢,衙門里混了那麼多年的人,什麼事兒沒見過,什麼事兒看不透啊?

你當那些本地的名士老爺們,真是因為會寫詩,所以才牛氣沖天的嗎?

那背後都是有人的!

以曹氏為首,本地有四大望族就不說了,下面還有大大小小的若干家族,那背後跟官場,跟各大宗門,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而不少家族之內,干脆就是直接就有仙人撐著,雖說舍了家,入了宗門,但那背後的聯系卻是不可能斷掉的——世家大族、仙家宗門、大宋官府,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回事。

你一個文人、詩人,便再厲害,再能寫詩,背後沒人挺著,便是沒有根腳的,旁人說打殺你便打殺你,你又能如何?

這夯貨,還整天讀詩,寫詩,難道就不知道古往今來那些大詩人,要麼是朝廷官員,要麼就是世家之子,再不然就是混成了名士,背地里隱隱投靠了某一方?

獨木不成林啊!

偏你覺得自己有才,大喇喇跑到人家松山書院撒了把野火,你倒是痛快了,還寫了詩,又作了文,把人家松山書院大罵一通,罵成了什麼「雞鳴狗盜之輩」,卻也不知道想一想,萬一激怒了曹氏等松山書院背後的四大世家,可怎生得了?

這夯貨,真真是氣死個人!

「他爹……」

「叫老爺!」

話一出口,陸老爹馬上反應過來,語氣太嚴厲了,又趕緊轉過身去,換了個略溫柔些的腔調,同陸老娘說︰「如今不是賤役了,可以叫老爺了,顯得好听。」

他是個疼老婆的人。

雖然氣急了愛亂罵人,但從不罵陸老娘。

陸老娘無奈,叫了聲「老爺」,說︰「你莫在房里轉了,你轉得我眼暈!」

陸老爹嘆口氣,無奈站定,仰首看著屋頂。

怎麼辦?

要不,回衙門里去打听一下消息?探探周縣君的口風?

現在跟自家大郎關系最近的,一是郭氏兄弟,二就是那周縣君同陳冑陳贊畫了——郭氏倒是也有勢力,卻不知道他們同大郎交往,到底有幾分真心,關鍵時刻,又是不是能站出來緩頰一二。

不過,那等有錢豪富的人家,大約是沒什麼擔當的,郭氏又是新富,才幾十年而已,在曹氏這等數百年傳承的大家族面前,那想必是硬氣不起來的,還是不要指望太高的好。免得到時候要失望還是小事,關鍵是怕壞了事。

仔細想想,應該還是周縣君那邊更有權勢一些。

他出身的周氏家族,在汝南一帶,那也是望族,據說同曹氏之于魏郡的地位,是不相上下的,雖說他應該是家中的旁支,在外卻也依然是代表了周氏的,即便面對曹氏,想必也應該有些面子才對。

比較可惜的是,陳贊畫此時竟是不在!

昨日下午賀藍眼那狗日的來時,曾提過一句,說是周縣君的一位族佷要來探望他,因此陳贊畫昨日就已經奉命去接了。

有他在時,與大郎明顯親近,就又好說話了幾分。

唉!

怕只怕,自己在周縣君面前,未必說得上話!

家中這夯貨若肯出去走動走動,倒有幾分利好。

想了想,他扭頭看向陸老娘,道︰「不行,我還是放心不下,我得去叫上大郎,讓他同我一起到衙門里去一趟,去拜望一下周縣君的為好。」

說話間,他就要邁步出門。

不提防,陸老娘卻忽然道︰「你慢著……你要去哪里,我卻不管,只要你覺得你那腿腳的傷好了,愛去便去就是,只一個,你不許驚擾了我兒!」

陸老爹無奈回頭。

卻听陸老娘又道︰「我兒關門前叮囑我的,要我幫他看著些,不拘誰來,都不要敲他門,他說他最近寫了好多詩文,攢下好多的氣沒消化,要閉關!」

陸老爹無奈,有心想說兩句什麼,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開口。

這夯貨!

「也罷!那就我自己去!」

說話間就出了房,一邊走去大門,一邊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吐槽,「頭發長見識短!你瞧瞧你養的這夯貨兒子!都多大了,還要我老爹帶著傷為他奔走!偏就一心的護著,自小就不許打,打一下便如剜了你的心頭肉……」

心里嘟囔著,一路徑直離了家,很快就出了坊,但行到一個岔路口時,他卻又有些猶豫——他委實的是有些怕那些做官的人!

仔細思來,反復想去,最終他一扭頭,反倒是直奔松山書院去了。

于他而言,松山書院附近並不陌生。

一來整個鄴城他都很熟,二來兩個兒子都在那里讀書修行,他平常自然也就頗多關注,時不時出去辦差走一趟時,只要順便,他都要帶著屬下們從那松山書院的街上走,每當此時,便要念叨兩句,「這倆夯貨不知道在作甚。」

大家都知道他家兩個兒子都在里面念書,便要奉承幾句。

每當那時,便是他最得意的時候了。

比喝了酒都要高興。

松山書院附近向來是文華薈萃之地,最不缺書店、茶肆、酒肆和食肆。其中許多酒肆和茶肆,更是許多書院學子都日常去的,最是本地文壇各種動向消息的匯集之地——陸老爹便想著,應該先過去望望風向。

到了書院附近,他選了自己平日便熟的一家茶肆,望門便進。

那里茶博士認識他,忙打招呼,便掌櫃也認識他,親自踱出櫃台來逢迎,笑著道︰「听聞尊老爺要升官啦!恭喜恭喜,今日這壺茶,便由小店來請,如何?」

陸老爹平日里出公差到這附近走動時,時不時便要到他店里來要一壺茶解渴,倒不知多少官中的銀錢公帑都花給他了,這時白吃他一壺茶,倒也不虛,便笑著道了謝,又是客氣,說著消息還未落地,不敢當賀之類的話,眼楮卻在店里左右的看——店里竟是只有一桌客人。

那茶肆掌櫃自來消息靈通,這時似猜透他心中所想一般,笑眯眯抬手往上一指,「上頭倒有兩桌書院的弟子們,剛才還听見議論令郎的詩文呢,夸的不得了,只是怕有麻煩,這不,也等著消息吶!要不,您上去哨听著?」

陸老爹頓時點頭,「茶水送上來!」然後也不待茶博士引路,自己就輕手輕腳地上了樓——樓上果然有喧鬧聲,一听就是那幫學子。

而且稍微一听,他們正在議論的,可不正是什麼「洵兄」?

只是卻不巧,他才剛在樓梯上冒了頭,抬頭一打量,正與一個目光對上,對方愣了一下,張口就要說話,陸老爹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又連連擺手,那人這才罷了,裝作不曾看見他,仍舊坐著,听人在那里高談闊論。

此人卻正是自家大郎那同窗好友,裴易裴大郎!

「……如易兄所說,那洵兄如今已有一首四星之詩,一首三星之詩,並一篇四星之文,其作品三篇,至低亦為三星,可知其才力雄壯!此正乃我鄴城,我魏郡百年未有之大才也!若書院非要為難與他,卻是叫外地人看了笑話!」

「可不正是如此!因此上說,別看那些人在下面鼓噪得厲害,我敢篤定,山長是斷乎不會因此處罰于他的!再說了,洵兄于今也已經不是書院的弟子了,便是要處罰,又怎麼罰為好呢?總得有個由頭吧?據我看來,此事最大的可能,竟是不了了之的為好!」

「確是如此!洵兄文中說的好,‘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此言何意?據我看來,不過是……‘夫錢義之出其門,此陸洵之所以被勒令退學也!’,此事,此言,現已傳播開來!便是處罰,亦難挽此傾,反倒顯得我書院沒有容人之量,平白落人話柄罷了!倒不如索性大方些……」

「若是罰些銀錢,倒也未嘗不可。那寶牆上文字,想是留不住的,鏟了去,豈不要人力物力?重新粉刷,豈不要人力物力?據我算來,約二錢銀子足可為之!若書院有此判,某不才,願為洵兄代付此二錢銀子!」

以裴易為首,眾書生哄堂大笑。

此時陸老爹已是自尋了一處角落坐下,茶博士提了茶壺上來,正為他倒茶,听見那邊廂笑聲,彎下腰,小聲地奉承道︰「右曹勿憂!俺們今日听令郎此事,已是听了半晌了,這些書院的弟子們提起令郎來,多是佩服的不得了!想來那上頭的教授博士們,也是不能不顧忌弟子們看法的,照我看,令郎多半無憂!」

誰知陸老爹聞言卻反倒嘆了口氣,「你知道甚麼!」

他扭頭看看那幫年輕學子,道︰「他們說的若是作數,那還不翻了天?」後半句話他卻是沒說,又憋回了自己肚里,「只怕這幫夯貨們跳得越凶,落到自家大郎身上的板子,就會越發凶狠!」

書院這邊許是不會處罰的,也沒有個由頭嘛!但書院不處罰,就當事情結束了?簡直天真!

最後的板子怎麼落下來,多輕,多重,還是要看曹氏等四大世家的態度!

那茶博士眼看沒討了好,賠了笑倒了茶水,快步便要下去。

卻在此時,有人快步蹬蹬蹬地上樓來,差點兒便與那茶博士撞個滿懷,此人也是一個年輕學子,卻是上得樓來,便大聲道︰「大事休矣!」

听此一言,這茶肆二樓的三桌客人皆是一驚,紛紛轉頭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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