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病房，林綰昨日的悵然釋懷許多，時間，並不等人。
當年敲醒青年們警鐘的這位先生，也已垂暮。但，這位先生應當在後人們的歌頌中老去，而非孤獨一人。
等她到江來跟謝爾面前，他們似乎已經商討好了治療方案。
再等她看了看時間，發現又該到了回家吃飯的時候，便提醒了一下江來。
江來這才想起，對……這不是在上海，得回家吃飯的。若是在上海，他與林綰即便是在外頭找個館子都行，可現在在重慶，而且也待不了多久……自然是要多陪陪老父親的。
「走，謝爾！回家吃飯！」江來站起身。
「好！」對于干飯這件事，謝爾抱有積極熱情的態度，他甚至想著，能不能帶一名華夏廚師去米國……畢竟，他現在已經很喜歡吃華夏的菜了。
「這……江醫生，謝爾醫生，江太太，今晚我已經備好了飯菜了。」竇院長站起身，趕緊阻攔三人。
「竇院長，不必了，我需要回去陪我父親。」江來笑著，「畢竟，我在這邊的時間不會很久。」
「……」竇永明微愣，是指，還會回上海嗎？為什麼呢？上海可是已經淪陷了啊。不過，這也不算他能決定的，見江來如此堅決的推辭，便只得答應下來，「那明日中午，一定要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好。」江來點頭，今日是沒有和老父親說，不然，今天也是可以的。
……
回到家中，家里早就備了一桌地道的川菜。
「醫院怎麼樣？」江雲廷問著。
「還行，都可以接受。」江來點頭。
「今天晚上，有客人。」江雲廷沉聲。
「誰？」江來有些驚訝，能讓他爹說是客人的，並不多。
「等來了就知道了。」江雲廷沒有多說。畢竟，江來到重慶的消息瞞不了人，而希望能和江來見面的，也不會少。
江來也就不再問了。
結果，晚餐的確很拘束。
「子卿的命，多謝賢佷。」範文昌是不拘束的，小兒子沒了腿，自然不能再上前線，但江來給小兒子保了命，又給制作了一條義肢，最後還給送回了重慶，這樣的情義，他必須感謝。
「範叔客氣了！」江來趕緊擺擺手，而後又問，「子學哥呢？」
範文昌沉默了一下，沒有開口。
範子卿這才開口，「戍守南京時，為國盡忠了。」
江來一愣，也沉默，當軍人……是需要有這樣的覺悟的。
「所以，老江，你得提醒繼開，讓他多小心！」白發人送黑發人，範文昌心里是不好受的，但兒子為國而死，他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嗯，好了，今日不說這話題了。」江雲廷開口，而後給江來介紹另外一個陌生面孔，「這位，你便稱一聲代叔。」
江來點頭，「代叔。」
「今日見賢佷，果真一表人才。」
江來只是微微笑笑，並不應聲，他老父親，早與他有過交代，這位……可是情報頭子，今日來，目標就是他。
「都別坐著了，吃吧。」範文昌緩和了氣氛，不讓這兩人尷尬。
江雲廷也笑著，「今日可是特地準備了當地美食，都別讓菜涼了。」
一行人便開始吃吃喝喝起來，話題也轉向了一些輕松的。
……
謝爾則是看了看這幾個人，表示他弄不懂中國人，也就只吃自己的飯，嘶……好辣，好吃！來到重慶，他覺得他都愛上了這樣的辣味！雖然第一次吃火鍋的時候不太習慣，但這樣的辣度，實在是刺激。
至于桌上這群人，總有些奇奇怪怪的目的。
這麼一想，他覺得江來更可憐了，到哪里，似乎都不安生。這一路，他也算是見識到了江來的不容易。
還以為江來是來看他父親的，結果是來給人治病的。
自己還是得多幫幫江，替他加強更多的資本與力量。
……
江來面色不變，給林綰夾菜，聊天，又逗弄了兩個小佷子，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了筷子。至于那位代叔，他並沒有多管。
對方是沖著他來的，他早就清楚。
在場人多，話也不好開口。
「說起來，你為什麼還沒有孩子？」看著江來逗弄兩個小女圭女圭，範子卿忍不住問。
他一開始是理解上海還在打仗，後來等他被江來送到重慶，上海雖然淪陷了，但的確沒有戰事了。以江來的身份，應當不會有太多危險。
江來白了範子卿一眼，怎麼誰都要問這回事兒！
他這不過結婚兩年都沒到呢！
但是再想想，這個時代，到底不是後世……更注重後代傳承。
「那你呢，結婚了沒？」江來反擊。
範子卿一陣牙疼，「就快了。」
實際上，他也不想結婚，畢竟自己如今是一個殘疾人，哪怕他表面看上去再無所謂，其實還是心懷芥蒂。
江來輕笑了一聲，「好好結婚過日子，早點生娃。」
同輩之間，還是可以反擊的。
「出去說。」範子卿站起身，率先往外走去。
江來隨後跟上。
說起來，他一開始對範子卿的印象實在不算好，但這人到底也是個漢子，當時可是一聲疼都沒有喊過。
如今……也是可惜了。
內心微微嘆口氣，便與對方一起站在了院子里，「為何出來？」
「哼，代老板在，怎麼說話？」範子卿翻了個白眼，皺著眉，「你來重慶做什麼？」
「看我爹。」江來很是自然的道。
「真的？」範子卿疑惑。
「不然呢？看你？」江來無奈搖頭。
「那你還要回上海？」
「是。」
「為何回去？那邊是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了！」
「醫院也好，病人也好，我都丟不下。」江來搖頭，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假的語氣，開口，「我所關心的，不過就是醫療的發展。重慶這邊的醫療，和上海相差太大了。」
「你總不能讓你爹也白發人送黑發人吧！」範子卿實在不理解。
他哥沒了，他爹很難過，白頭發是肉眼可見的變多了，可卻依舊要在他面前裝著沒事兒人，畢竟……他也殘了。
江來沉默，的確，回上海危險，可他必須要回去。
若不回去，他相信，伯恩也好，醫院其他人也好，都會受到牽連。
更何況，那邊的醫療條件是自己花了大心思才慢慢提升上來的，丟下就太可惜了。
而回去，能幫一些忙，就幫一些忙。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才不愧于此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