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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听霜被幽囚在東邊一個狹小破落的院子里,寧時亭踏入時,顧听霜正坐在廊下閉眼打坐,緩緩吐息。

寧時亭腳步很輕,以顧听霜靈修程度,足以知道有人來了,但顧听霜沒有睜開眼楮。

秦燈立在寧時亭身邊,輕咳一聲,小聲說道︰「因為這院子戒備森嚴,其他人進進出出,多少有些打擾,世子殿下這些天一直不問外事。」

寧時亭視線掃過庭院里森羅密布的侍衛,還有來來往往隨時听令的侍女,知道這些人並不是出于保護,而是處于監視和威脅留在這里。

他說︰「撤走他們。」

秦燈沒有回答,表情陰晴不定。

寧時亭說︰「我已經答應你們的條件,你覺得我會反悔,放走他麼?」

秦燈打哈哈︰「倒也不是……」

寧時亭靜靜地說︰「我對他,的確有一些感情。我只想再見見他,不想被其他人打擾,秦大人你覺得呢?」

秦燈沉吟片刻,笑道︰「也好。不過有句話我該提醒寧公子,隔牆有耳,莫要再有別的什麼心思。」

寧時亭點點頭。

「都撤了。」秦燈吩咐其他人,隨後換上他自己等在庭院外。

其他人听從他指令,雖然沒有再將這個院子團團圍住,卻也只是稍微往外撤了撤,沒有再擠在庭院中間,遮擋視線。

寧時亭繼續往里走近。

顧听霜無知無覺,仍然在檐廊下打坐。這段時間,他消瘦不少,哪怕身軀仍然挺拔,但肩膀瘦削,線條比往日更加鋒利,面容也比往日更加成熟。

這段時間里,寧時亭不用問,也知道晴王的人會怎麼對他。從小狼的來歷,到是否有驅遣狼群的辦法,再到他與他的關系。

顧听霜頰邊還有一道傷痕,不知道是怎麼留下來的。

寧時亭在他面前輕輕跪下,伸出手,隔著手帕,輕輕踫上他的那道傷痕。顧听霜猛然睜開眼,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卻在睜開眼的瞬間怔住了。

一個月不見的寧時亭正好端端地半跪在他身前,仰頭看他,眼底微潤。那雙眼仍然是透著某種妖異的暗青色,此刻倒影卻只剩下疼惜與心痛。

「你還好嗎?」寧時亭開口問道,聲音仍然沙啞。

「我很好。」顧听霜回過神來,趕緊站起身來,想要坐上輪椅,把他拉起來,可是剛剛站起身,他就踉蹌了一下,反被寧時亭抱住了︰「飲冰?」

顧听霜撐住一邊的欄桿,努力穩住身形,忍痛皺眉,低聲說︰「沒事,有些小傷。」

「他們果然對你用刑了?」寧時亭眼底閃過一絲陰翳,手指緊緊地扣入掌心,蒼白泛青。

「我沒事,總之不過是受一些皮肉之苦,慢慢養就好了。沒關系的。」顧听霜安慰他。

寧時亭卻沒有听,他緊緊抿著嘴唇,扶著顧听霜坐了回去,將他慢慢推入房內,說︰「我給你上藥。」

他往外看了一眼,秦燈注意到他的視線,未置可否,轉過身去。

寧時亭扶著顧听霜躺上床,伸手為他寬衣解帶。

哪怕在西洲府上時,這樣的場景都不多見,稱得上一聲曖昧浮動,暗香洶涌,但此時此刻,兩個人的精神都崩得緊緊的,沒有任何旖旎氛圍。

顧听霜滿身的傷痕,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傷痕深可見骨,甚至有的地方一片青紫,看得出連骨骼都受到了損傷。

寧時亭給他上藥的手指有些發抖。

其實憑借靈識,顧听霜一個人能夠很快地逃出去。他之所以在這里被幽囚這麼長時間,只是因為暫時還不知道寧時亭的死活。

晴王最懂拿捏人心。

「你別這個表情,好不容易見到我了,應該笑一笑。」顧听霜伸出手,輕輕攬住他的腰,「他可曾對你做什麼?你受傷了沒有?」

「我很好,我的病也好了。小狼呢?」寧時亭伏在他肩頭,輕輕問道。

「小狼被關了起來,它比我更好些,畢竟上古白狼,刀槍不入,它有骨氣,我不離開,它亦不離開,亦不搖尾臣服。」

「好。」寧時亭垂下眼,「七日為限,听書眾人會被送回西洲。」

顧听霜抬起眼,眸光雪亮。

兩人安靜地對望著,室內一片沉默。

隔牆有耳,他們知道現在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顧听霜默默盤算著,冬洲地界遠,但如果等眾人都平安到達後,顧听霜強行突入,命群狼反攻,雖然不知道時間上是否能來得及——但也是一個辦法。

「來不及。」寧時亭輕輕動了動嘴唇,沒有出聲,但顧听霜看懂了他的口型。

——的確來不及,他們的人馬,大多是為北上而準備,不僅來不及調撥到冬洲,沒有了顧听霜,更是群狼無主。王府上一批人,以及顧听霜現在所有的人馬,都是直接听命于他。

仍然是那句話,顧听霜憑借靈識,可以一人迅速突出,但晴王勢力散落分布西洲,調動人馬的速度勢必比他們更快,如果他們運氣好,能夠一起突破晴王在冬洲此地的防線,可要回到西洲的路途,又是千難萬難。

但他們必須出去,此處是無邊險境。

「是我不好。」顧听霜輕輕說,這次他說出聲了,「的確是我輕敵莽撞,沒有做更多準備。」

「不能怪你,最初便是晴王下令,要我來西洲解決問題,我沒有做任何準備,只身來此,還連累殿下出來尋我。此後許多事,本有異常,但我未能及時察覺。」寧時亭輕輕嘆氣一聲,「晴王手段……防不勝防。」

「總有辦法。」顧听霜說。

他輕輕皺眉,思考著對策,卻忽而見到寧時亭輕輕握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頭。

「我有辦法。」鮫人暗青色的眼楮湊近了,輕聲問他︰「殿下信我麼?」

他認真凝視著他的眼楮。

顧听霜抬起眼,緩緩呼吸著。這一剎那寧時亭的眼神,讓他想起他初入王府那天,他帶著小狼,帶著匕首,凶猛地將他壓在床榻上,喝令他滾出他母親的故居。

那時寧時亭的眼神就像現在這樣,安寧、柔順,平靜,卻透著一股強大而溫和的力量,好像……這一眼,就看盡了他一輩子一樣。

「我想信你。」

「那麼,殿下等我。七日之後,我會有辦法,救殿下出去。」寧時亭輕輕說,「你什麼都不要做,記住了,飲冰。」

顧听霜遲疑著,沒有答話,他看著他的眼楮,神情異常平靜︰「你會和我一起走?寧時亭,你想的辦法永遠是保全他人,舍棄自己,這里是我爹的地方,我不信你。」

「到時候我會來。七日後卯時三刻,晨光起,晴王回府,全軍演武,看守空缺,我會帶你離開這里。」

寧時亭說。

顧听霜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我不能在這里久留,飲冰,你听話。」寧時亭站起身,聲音輕輕的,「一切都會過去的,很快就過去了。」

寧時亭走出庭院時,秦燈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他一番︰「寧公子,七日後可沒什麼早晨演武,世子不是小孩了,能信你這番說辭嗎?」

「不論他信不信,我七日後來此處與他匯合,他不能不信。」寧時亭淡淡地說,「那條小狼呢?」

「關在籠子里,還沒找到馴養的方法,也暫時沒有引來同類。」

「靈山白狼記仇,在西洲時,仙長府已經吃過一次虧,這件事我想你是知道的。」寧時亭說。

「听你的意思,寧大人有辦法處理?」秦燈更感興趣了。

「我見西洲志上所寫,靈山白狼刀槍不入,極為聰明,難以捉模,但它們極為認主。若是頭狼死去,也會不吃不喝地守在頭狼尸體身邊,既然顧听霜必死無疑,就讓它給他陪葬吧。也算是個善終。」寧時亭說。

秦燈仍然不置可否︰「除此以外,寧大人還需要其他準備嗎?」

「七日內,我要為他打造一副棺木。」寧時亭說,他的表情淡淡的,「我虧欠他良多,至少死在我手里,應得一場風光大葬。」

秦燈方才露出一絲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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