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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听書按照藥鋪老板給的方子,抓了一大把奇奇怪怪的藥,熬煮了之後送了過來。

其他服侍寧時亭的下人都看過了那個藥方,見到里面還有好幾味諸如「五步蛇唾」「鶴頂紅」之類的毒,嚇得給听書跪了下來︰「這個方子怎麼可以給公子用啊!這任誰喝了都是一個死啊!」

听書自己也也拿不定主意。

最後顧听霜說︰「他什麼毒不能再受了?其他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卻清楚,這就不必優柔寡斷了。藥吃死了,就是他的命。」

听書雖然對他多有不滿,但是此時此刻也不能允許他想太多了。

他用熱水沖淡了藥,先給寧時亭喂了小半碗看效果。

不消片刻後,燒退了,也沒再說夢話了。

听書眼見著有效,把另外小半碗也給他喂了下去。

這次寧時亭睡了一會兒之後,睜開了眼楮,氣色也好了許多。

他醒的,時候听書在給他熬下一罐藥,整個內室沒有人。

寧時亭渾身虛月兌,但是這幾天他五感都快在病中封閉了,現在有些感覺倒是慢慢地回來了——他餓了,餓得有點燒心,還有些焦渴。

嗓子啞了說不出話,寧時亭試著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慢騰騰地披了一件衣服,往外走去。

雙足剛榻上地面,興許是听見了聲音,另一邊啪嗒啪嗒跑過來一只狼崽子。

一抬頭,在他面前乖乖蹲下了,尾巴甩來甩去。

旁邊點著燻香,陽光從窗邊透進來。

像每一個平靜的黃昏。

寧時亭沒想到小狼還在這里。

他隱約記得自己病中,小狼像是和顧听霜一起來過。但是忘記了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

他剛剛發汗,頭發被汗水浸濕了,透出一種徹骨隱香來,有點凌亂地貼在身上。

寧時亭隨手挽了一個結,順手隔著衣袖拍了拍小狼的頭,和它一起往外室走去。

顧听霜坐在床邊,寧時亭經常坐的地方,低頭凝神看著一本書,時不時地翻動一下書頁。

听見他從房里走出來了,顧听霜頭也沒抬,只是點了點膝頭的這本書,揚聲問道︰「這個東西,你在哪里找來的?」

書本翻到扉頁,赫然寫著《九重靈絕》,講的是靠靈識驅動萬物為自己所用的功法。

這本書很難找,九洲只剩下孤本三四本。一般人也不會看這個東西。

正常有靈根偏重的,自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選擇以後的道路。水靈根的去跟雨師修煉,風靈根的跟風伯修煉,火靈根的去鳳凰的居所學習……

天靈根則全科擅長,是萬眾矚目的天之驕子,也被視為注定領導眾生的七彩。

五百年未必能出一個天靈根。

而顧听霜在自己卓越的天靈根被廢之後,自己生生琢磨出了提煉靈識這條路。

他也是自己用這種劍走偏鋒的方法修煉了兩三年後,才偶然听說,在他之前,有一位仙尊鑽研過這種修行方法,並將其整理成冊,成為功法秘籍。

不過這條路太難走,一般人也沒有必要走,故而傳播不廣,至今也只有那幾本而已。據說都由仙尊唯一的幾個弟子代為保管、傳承。

顧听霜曾經派群狼尋找,但是還是苦于沒有消息,狼群亦無法開口說話,所以遍尋不得。

現在這傳說中的珍本,居然在寧時亭手里。

他剛剛花時間看了一下,發現了其中許多功法,和他現在已經有的經驗重合了,確認是真本無疑。

只不過書本陳舊,也不是用無窮神書寫下來的東西,已經快散架了。

前面的頁面是修訂好的,裝訂得整整齊齊,後面的內容則是一團亂,有缺頁、少頁。

寧時亭嗓子還啞著︰「那天看你用靈識駕馭狼群,就找人要來了這一本,打算找時間給你送過去。後面看到有些內容不全,就想幫你找齊,再給你。畢竟涉及到功法上的事情,要慎之又慎。你要是出什麼岔子,我也沒有辦法向王妃交代。」

「……」

顧听霜硬邦邦地說︰「沒有你,我自己也會參悟的。」

寧時亭還是笑。

他病著,隨便披了一件袍子走出來,頭發也沒有像平常那樣好好打理,只是很隨便地披散下來,半挽在肩側。

不修邊幅的樣子,卻意外透出一種清爽好看來。

「再等我兩三天就可以找齊了。」

寧時亭給自己倒了水,喝了幾口,然後拿桌上的甜點吃。

還是雪花酥,他一臉吃了好幾個,後面膩勁兒上來了,帶著苦澀的藥味一起反胃,又趕緊用茶水去壓。

小狼在他腳邊轉來轉去,寧時亭不忘自己吃一個點心,也給小狼喂點。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病︰「這次我病了,是請的哪家郎中?听書應該跟人家說了,我是毒鮫之身嗎?」

顧听霜皺起眉。

這個鮫人有點不知好歹,這種親近而隨意的語氣,仿佛是在跟他拉家常。

他不過是今天下午過來坐了坐,寧時亭顯然有點自以為是了。

他就不回答。

寧時亭等了一會兒後,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麼,猶豫了一下,也沒覺得被他冷落有多尷尬似的。

只是繼續低下頭去逗弄小狼,輕輕問︰「是誰呀?你知道嗎?」

「是個藥鋪老板,戴方頭巾短發,長得像屠夫。」

不一會兒,顧听霜硬邦邦地飄來這句話。

他沒看寧時亭,寧時亭卻低下頭笑了。

「你笑什麼?」

這下顧听霜更不樂意了,抬起眼楮看他。

寧時亭說︰「我知道是誰了,他上次就救過我一命,沒想到這次也剛好是……」

「什麼?」顧听霜問道。

他對寧時亭的過往不感興趣,但是不介意知道一點。也想知道這毒鮫是經歷了什麼,一步一步爬上來的。

靠皮相?

鮫人雖美,寧時亭也稱得上是他見過相貌最好的人。但是各花入個眼,顧斐音身邊從來不缺人。

靠手腕?

寧時亭這個性子,拎在哪里都應該是要被欺負死的主。

寧時亭手里捏著一個軟軟的小點心,有些出神地說︰「那時候我被人追殺,受了點傷,入夜了,雖然是在街上,但是到處也都關張避市,那位先生救了我……他總說他一臉屠夫相,一輩子靠小本生意過活,救下一只藥鮫,是他以後……喝酒與人暢談時的資本。」

「你還在做夢呢吧。」

顧听霜打斷他,有些奇怪,他看出他仿佛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中。

但是那副神情很認真,卻隱約透露著某種可信度。

寧時亭怔怔的,有點沒反應過來。思緒還停留在回憶中打轉。

那個漆黑的雪夜,那年也正好是他剛回府的那年。

顧斐音給了他一個輕描淡寫的命令,三個月拿回西洲之主的權利,為此跟仙長府蘇氏一路斡旋。

那其實並不是一個非常急切的命令,但是當時顧斐音決意起事,困難重重,他為了免他月復背受敵,寧時亭生平第一次做了急功近利的事情,配合听書將蘇越毒殺,對外稱是仙長暴病而亡。

他因此也被列上了蘇家一脈——即當今仙後本家的仇殺名單,從那以後整整十多年,都生活在一線殺手的陰影下。

直至十年後顧斐音攝政,那群盯著他伺機而動的夜行者才就此銷聲匿跡。

那天,他其實是快死了的。

但那天,其實也是他無數次接近死亡的過程中微茫的又一次。

他不會仙法,身體虛透不能再提刀,行動比起那些根骨上佳、修為絕頂的仙門殺手,簡直不堪一擊。

他用盡了身上的香,迷暈了追他最緊的幾個人。听書被纏住,無人接應。

大雪的秋夜寂寞綿長,街道清冷,遠處處處是暖黃的燈光,可是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沒有一處是留給他的。

無親無朋,師友盡散,一如他來,一如他去。

……這次應該是要死了吧?

他就那樣渾身是血地倒在了大街上,暈倒前隱約見到一個屠夫樣的男人蹲下來打量他,伸手要扶。

他還是下意識地、用盡一切力氣說︰「別踫我,我是毒鮫。」

隨後他就感到自己被人拎了起來,往回拖。「管你毒鮫芭蕉的,大半夜渾身是血的,明兒別嚇著我姑娘。」

雪夜里,殺氣在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奔襲而出,殺手從一牆之隔的地方走過了。

而他被丟去了一張草席上,周圍煨著藥罐子,滿室藥香。

顧听霜說︰「你才來西洲幾天?夢里的被人追殺?你編故事也編得像些,我不是三歲小孩了。」

寧時亭猛然回過神,這下也才算是真正清醒了過來。

他燒得太厲害,一剎那有點分不清前生和今世。

只以為這是一個平常的、災厄還沒有發生之前的下午。

他定了定神,笑容一下子有些僵硬,想要解釋些什麼,最終還是閉了嘴。

可顧听霜卻從他的神情變化中察覺出了某種異常,仿佛捕獵的狼王察覺出了獵物的意向——知道獵物在想什麼,才知道如何排兵布陣、籌謀收網。

也只有做到這樣,才有資格在群狼中稱王。

寧時亭剛剛說的話中,明顯帶著九分真。

剩下的那一成假,則是來自他對于寧時亭這個人的不了解、不確定。

從未來過西洲,但是卻能隨口說出一段在這邊的經歷,如果是編纂出來的,好像也沒有在這個時候說謊的理由。

顧听霜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後收回,繼續看向手里的書本卷宗,決定暫時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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