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一早。
張旭安排了路線，讓陳鵬跟趙建國去發貨，自己則帶著余曼筠去了醫院。
今天是張偉業出院的日子，這一大早的，人家自己就收拾好了東西。
生怕被醫院又多收一天的床位費，站在病房門口，那是翹首以盼，宛如‘望夫石’一般。
好不容易見著倆人出現，便立即拿著單據迎了上去。
「你們咋才來，趕緊的，再有半小時，可又得收床位費了。」
張偉業拉著兒子就要去辦出院手續，張旭也是有些無奈。
之前章耀國來家里的事情，張旭自然也還記得。
廠子里通知下崗的事情，因為父親之前在醫院，他一直沒敢說。
現在人回來了，他卻依舊沒有能開口的機會。
本以為好不容易出了醫院回了家，父親得在家休息幾天。
誰知道，人家在醫院早就閑夠了，換了工作服就要去廠子。
這要是一去，那不是立馬就穿幫了。
「爸， 你才剛回來，就別去廠子了，我都幫你跟廠子那邊請了假了。」
「請假？」
兒子的話，反倒是讓張偉業有些慌了。
之前為了還債，他瞞著張旭跟廠子里請了假，其實是去電廠搬煤去了。
父子兩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這樣就算僵持住了。
張偉業也沒再堅持，褪下衣服，就準備在家里先休養兩天再說。
「咚咚咚——」
正當父子兩人都在慶幸沒被對方發現時，敲門聲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頓時讓他們再次緊張。
「誰？」張偉業試探著問道。
「老張？」門外的聲音，正是章耀國︰「你回來了？」
突然出現的章耀國，可是讓張旭跟著緊張了起來。
眼看父親就要上前，他立馬先一步跑了過去︰「爸，我去開門，你先進去給章叔泡杯茶吧。」
回頭看著父親回身進了屋，張旭這才放心的將門給打了開。
門分左右，章耀國就站在門口。
此時的他手上還拿著一些東西，這些都是張偉業在廠子里留下的物件。
現在突然找上門來，也只是給送還這些東西而已。
「張旭，你爸沒在家？」
章耀國探著腦袋往里面瞅了瞅，卻並沒有進來。
在他看來，通知自己好友下崗，這多少有些過意不去。
「章叔，這些」
「哦，這都是你爸留在廠里的東西，廠子里的領導不讓放，就讓我收拾收拾，給帶了過來。」
章耀國一邊說一邊探著腦袋往里面繼續看，眼眸之中，更是飽含歉意。
「章叔，我爸在家呢。」
听到這話，章耀國想著也許久沒見張偉業了，就想著邁步進去看看。
怎麼說都是在一起工作了幾十年的好友，突然就下了崗，還真有些不太適應。
可他這前腳才剛進來，張旭就先一步將他攔了住︰「章叔，我爸剛從醫院回來，你可千萬別跟他提下崗的事情。」
面對張旭的交代，此時的章耀國不由一愣，盯著看了許久，這才想明白︰「你還沒說？」
「本來是想要說來著， 這不是前幾天進了醫院了，就想著等出院後過些日子再說，誰知道您這就來了。」
張旭瞧著對方手中提著的東西，臉上的表情也十分精彩。
就在兩人沒反應過來時，張偉業從屋內走了出來︰「耀國來了？！」
听的出來父親很高興，怎麼說都是好些日子沒跟好友相聚了。
「偉業。」章耀國的表情有些尷尬。
「咋了，這大年里的，哭喪個臉。」
「沒，沒咋，就是給你給你帶東西來了。」
章耀國說著將手中的東西給提了起來，此時的張偉業見狀，表情頓時難看起來。
這些東西，都是他的私人物件，他掃了一眼，便能認得出來。
「我的東西，咋給我收拾回來了？」
面對好友的詢問，章耀國朝著張旭瞧瞧，支支吾吾道︰「這這不是廠子里大掃除，大伙兒的東西都收拾了，你不是進醫院了，領導就讓我給帶過來。」
听到這話，張偉業頓時松了一口氣︰「嗨，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廠子把我給開了。」
突如其來的話，頓時讓一旁的張旭跟章耀國臉白了不少。
「爸，這大冷天的，章叔叔好不容易來一趟，趕緊讓人進去吧，我出去給你們買酒。」
張旭連忙打斷了兩人的話，隨後轉身朝著廚房的方向走了去。
離開之前，還跟未婚妻余曼筠交代了幾句。
路上，他也沒敢多停留，三步並作兩步，等回來時，瞧見父親跟章耀國正在吃著小菜聊天，趕緊便將牛欄山給遞了過去。
「爸，你們說啥呢？」
听著兒子的話，張偉業頓時板起了臉來。
父親的表情，還有這尷尬的氣氛，讓張旭心跳不由加速。
看向章耀國，似有責怪的意思。
誰知道張偉業卻突然問道︰「你章叔之前來家里咋不跟我說？」
「啊？」張旭沒敢回答，只能裝作不知道。
「人家都跟我說了，」張偉業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來五十塊錢︰「喏，人家來還錢來了。」
瞧著桌上的綠票子，張旭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兒了。
「章叔，這」
「你也知道我跟你章叔是啥關系，這五十塊錢，你就那麼著急讓人過來還？」
听著父親的訓斥，此時的張旭一臉茫然︰「爸，我沒啊？」
無奈之下，看向章耀國，見對方不停跟他擠眉弄眼，張旭這才反應過來，人家這是故意拿話在唬張偉業。
至少這樣，能避開下崗的事情不談。
瞧著倆人喝酒，張旭也沒敢留著作陪。
起身朝著廚房走去，余曼筠正在收拾灶台。
「還給買酒呢，要是一會倆人喝多了，說漏嘴了咋辦？」余曼筠有些擔心。
「你放心，哪回喝酒不都是我爸先醉。」
「說來也是，這廠子的領導咋那麼壞，明知道章叔跟你爸老相識，還讓他來通知下崗的事情。」
听著未婚妻的話，張旭除了無奈，也不好多說什麼。
八十年代末，幾乎是下崗風潮最大的時候。
全國每天都有不少國企廠子倒閉，下崗的人也不在少數。
這是歷史的浪潮，就算是重生回來，他也擋不住歷史的腳步。
「莞市這些國有廠子，再過幾年，九成都得倒閉，現在早點下崗也好，我這剛起步，趁著我爸還不算大，也能幫襯著一些。」
在張旭看來，父親之前的工作收入並不高，而且還經常得加夜班，壓根就不是啥好工作。
也不是沒勸過讓他辭了，只是人家口中的鐵飯碗，在他們這代人看來，那可是香的緊。
真辭了，才是傻帽。
兩人在廚房看著他們在前廳邊喝邊聊，不到一小時，一瓶牛欄山可就下肚了。
不知為何，今天章耀國喝的格外多。
眼眸之中能看出他對好友的歉意。
正當張旭在洗漱時，章耀國紅著臉來到了他身後。
抬頭看著突然出現的父親，張旭一臉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