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
孫令樹愣了一下,隨即好像是想起了什麼,繼續說道。
「那不是我們憲兵隊里專門雇的,是臨時找來的一個老頭。不過他也算是本地有名的仵作,從大清開始就做這一行了。」
「原來是個老人嗎?」
陳旭點了點頭,剛想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轉念一想又不太對勁。雖然中醫和西醫的確是存在一些差異,但是這個羅宏昌都已經是這麼多年的熟手了,怎麼可能連死亡時間的鑒定都會出錯?
更不用說他還忽略了至關重要的致死原因的推斷,要知道這個前期的藥物毒殺還是窒息而死可是後期偵破的導向因素之一。
陳旭本想略過這一茬兒,但是越想越不對勁,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道。
「羅宏昌的聯系方式,你這里有沒有?」
「這我還真沒有,我不是負責這一塊的。你想找他?」
「幫我問問。」
陳旭稍微猶豫了一下,話語之間並沒有說個所以然來,現在他只是有些奇怪還算不上懷疑。
孫令樹倒也的確是個稱職的小跑腿,該說什麼就說什麼,至少不會耽誤事,很快就找到了負責這一塊的人,簡單利落的就吩咐了下去。
做完了這些,他回頭招呼陳旭一句。
「陳隊長,晚上還回去嗎?要不找個地方吃點兒?」
「可以。」
陳旭隨口應了一句,正好可以借著這段時間等羅宏昌過來。
憲兵隊小樓里面以前是有一個食堂,只不過後來開不下去了,憲兵隊的人大部分也都只能去附近下館子。
明面上說是作威作福,實際上也不會頓頓都吃白食,無形之中算是給憲兵們增加了不少負擔。
陳旭和孫令樹找了個小飯館,特意選了個包間坐下。
瞧著孫令樹一個個銅板往外掏的辛酸樣子,陳旭不免玩笑一句道。
「憲兵隊都這麼窮酸嗎?」
孫令樹倒也不掩飾那些有的沒的,順口抱怨一句道,「那可不,我們憲兵隊現在可都是楊家給養著的,又不是吃公餉,一個月能有幾個錢?」
「楊家養著憲兵隊?」陳旭聞言略微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們是日本人在花錢供著。」
「人家皇軍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花錢供著我們?」
孫令樹說得敞亮,話語之間難免帶著幾分譏諷的意味。日本人以人種論作為基石,想要佔領道德制高點,對中.國人一貫以支.那人的稱呼,自然不可能花錢養著憲兵隊。
憲兵隊乃至于東五省的大部分偽軍,實際上都是地方鄉紳自己出錢出力組建起來。說來有些可惡,但是事實上大部分時候,類似于東北縱聯這樣的組織就是在和這些鄉紳打仗。
幾句閑聊之外,孫令樹隨手一抹鼻子,轉頭一看竟然是鼻血。
陳旭見狀,正想給他找塊帕子,沒想到孫令樹倒也隨性,自己往褲子上一抹,回頭還對著陳旭玩笑一句道。
「我說陳隊,你那個面具可有點邪性。我這人天干物燥,哪年哪月都不流鼻血的,就戴上你這面具去了一趟松江碼頭,回頭就流鼻血。」
陳旭笑了笑,倒也不以為意。
沒想到孫令樹似乎還挺堅持,從那張面具的樣式,一直扯到了質地材料。
陳旭瞧著他說得煞有其事,一時還真是忍不住翻找出來那張面具打量了一番。
他雖然不相信孫令樹的說法,但是學醫多年他卻有另外一種猜測。
「這些粉末……有點奇怪。」
最開始的時候,陳旭只以為面具上的黑色粉末是顏料之類的東西,但經過孫令樹這麼一說,他才感覺這面具上掉下來的黑色粉末有些古怪。
只不過想要鑒定這些黑色粉末的成分,至少還得去松江醫院跑一趟,甚至可能還要去更專業的一些機構,這麼查下去就相當的麻煩了。
心念之間,陳旭其實還是不太相信這東西會產生什麼影響,說白了,這個面具是楊婉君給的,他不太相信楊婉君會害他。
一來是因為阪田玉川還沒除掉,二來則是因為他現在這處境,想要收拾他也就是一顆槍子的事情,犯不著這麼處心積慮的還往面具里面涂毒。
不過在這面具上涂毒,的確是一種可行的手段,因為面具制約了呼吸空間,適當的涂抹一些慢性毒藥是可以無聲無息的致人死亡的。
陳旭雖然不太想懷疑楊婉君,但是現在仔細一回想,楊婉君特意給他一副面具,無論是動機還是時機都很值得懷疑。
正當他暗暗思索的時候,一旁的孫令樹湊了過來,玩笑道。
「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到了?」
「感覺到了什麼?」
「邪性啊,這面具是不是挺古怪的?」
「你有這閑工夫擔心這個,還不如幫我問問那法醫來了沒有。」
被孫令樹一打岔,陳旭轉頭就催了他一句,順帶著也略過了這個話茬兒。
孫令樹隨口敷衍一句,說是吃完飯回去再看看情況。
等到兩人在餐館里簡單的吃了個飯,回到憲兵隊小樓的時候,正巧先前去找人的憲兵回來。
孫令樹直接問道。
「羅老爺子在家嗎?」
「不在,人好像是去外地了。」
「去外地了?不是今天中午才過來一趟嗎?怎麼下午就去外地了?」
這事情說起來可就有些玄乎了,孫令樹一改先前的散漫模樣,回頭看了看陳旭,話里話外都帶著幾分詫異。
看得出這個羅宏昌是他們的老主顧了,好幾年都在用著,按理來說不至于剛出了案子,扭頭就跑了才對。
陳旭在旁邊問了一句,「羅宏昌的家在什麼地方?」
「望北路八小店,二街巷子第三戶。」
傳話的憲兵說了一句,陳旭和孫令樹對視一眼,雖然時候不早了,但是現在事情正好趕上趟了也沒理由不去。
憲兵隊本來就有車,算是給兩人提供了方便,孫令樹和陳旭一起馬不停蹄的趕往望北路。
八小店這個說法是從北平城傳過來的,就好像東五省的其他城市偶爾也會有北平路一樣,東胡同八小店算是北平市井百姓很熟悉的一個地方。
羅宏昌住在望北路八小店,實際上在一般人眼中已經可以猜到這位老先生以前是北平人士。唯獨陳旭對這些東西比較陌生,一時之間還沒什麼反應。
陳旭和孫令樹趕到了地方,正好見著一個小門小戶的四合院,看起來和北平城的老城院落沒什麼兩樣。
院子里不單單是住著羅宏昌一戶人家,再加上現在羅宏昌名義上是出遠門,所以先前傳話的憲兵也沒有進屋。
陳旭和孫令樹走進院子之後對視一眼,二話沒說就朝著羅宏昌家里走過去。
旁邊同住一個院子的街坊還想過問兩句,陳旭一回頭,臉上一道大刀疤把那人嚇得退回了屋里,再也沒敢出來作聲。
這邊孫令樹在憲兵隊里面混跡這麼多年了,和羅宏昌還算是比較熟悉,竟然還能在院子里的花盆下面找到一把開門的鑰匙。
在他的幫助下,兩人成功的走進了羅宏昌的家。
這位老先生雖然是做法醫的,家里卻意外的敞亮,一點兒都不陰沉。進門是一間不大的客廳,左邊是一件小臥室。
家具物什都擺放得十分整齊,看起來是一個很有條理的人。
孫令樹走進房間里看了兩眼,順手看了看桌上的飯碗茶杯一類的東西。或許是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以至于這老先生只能簡單的收拾一下碗筷,還是留下了一碟炒白菜。
到底是在憲兵隊當差這麼多年,大事小事也見過不少,孫令樹和陳旭對視一眼,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說道。
「看來的確是出事了。現在怎麼辦?」
孫令樹只是一個憲兵隊的小人物,陳旭看他好像要繼續追查下去,想了想還是沒推著他往火坑里面跳。
這件事牽扯到了山口美惠子之死,背後說不定有田中信三從中作梗,孫令樹這樣的小角色根本就不夠看。
「算了,這件事暫時就查到這里,今晚看起來是沒什麼頭緒了。」
「這就散了?」
「要不然?你還真追著羅宏昌去他的老家?」
陳旭隨口玩笑一句,拍了拍孫令樹的肩膀,話語之間並沒有將山口美惠子的事情說出來。畢竟現在山口美惠子的事情還是個禁忌,暫時不宜太多人知曉。
明面上這件事算是暫時按了下來,但是陳旭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情可是一點都不見少。
孫令樹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樣子對這件事相當的上心。
看著他心神不寧的樣子,陳旭猶豫著要不要警告他一句,轉念一想還是決定不要多話為好。
有些事情,純粹就是好奇心作祟,不提還好,一提就容易想岔了。
這件事情不簡單,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為妙。
想著這些瑣碎的事情,陳旭和孫令樹一起上了車。
孫令樹習慣性的打了個方向,將車從巷子里倒了出來,隨口問道。
「陳隊長,現在你去哪兒?還是去楊家?」
「……你把我丟松江醫院吧。」
「醫院?」
孫令樹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想要問些什麼卻又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