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坐在沙發上,一直等到手舞足蹈的田中消停了一點,才漫不經心的將桌上的水杯端起來喝了一口。
這件事他雖然答應了下來,但也無疑是雪夜上了梁山,完全沒有退路可走了。
「陳旭君,祝我們合作愉快。」
田中信三稍微平靜了一點,轉身從辦公桌下面的保險櫃里拿出了一份檔案袋還有一小瓶清酒。
「這是我的家鄉的清酒,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天是值得高興的日子,來品嘗一下淺川縣的十四代大吟釀。」
陳旭拿起檔案袋直接繞開了繩結,對田中端過來的清酒卻連正眼都不瞧一眼。
換做是平日里,他在田中面前這樣擺臉色,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索性現在田中心情不錯並沒有和他計較。
自己拿出酒具,自斟自飲道。
「果然還是家鄉的清酒來得好喝。」
「只有這些?」
陳旭看了一眼檔案袋的文件,僅僅只有寥寥幾張。他雖然不知道田中到底掌握了多少關于零號的情報,但以他坐鎮松江這麼多年的經歷推測,至少在情報搜集上的資料不可能會這麼少才對。
田中端著小酒杯,稍微聞了聞清酒的香氣,閉目悠然道。
「陳旭君,你這是在說什麼蠢話。我們這是交易,交易你懂不懂?交易就是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事情都沒辦,你就想要全部的資料?」
陳旭聞言,眉頭一皺,直接把檔案袋往桌上一拍,「田中大佐,你在誆我?我前腳把武器一炸,後腳你絕對第一個沖出來把我抓了,你現在還給我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檔案袋拍在桌子上,震得田中擺出來的清酒微微一顫,險些直接倒了一桌子。
田中本來還神色悠然,見陳旭逼到這個份兒上,他微微眯了眯眼楮,一縷殺意在眼底一閃而過。只不過放下酒杯的時候,他又變成了一臉和善微笑的表情。
「陳旭君,看你這話說的……」
「我沒和你開玩笑!要不你現在就把我殺了,直接一了百了!要不就馬上給我資料,我回去就幫你去炸了那批武器彈藥。」
陳旭的態度出乎意料的強硬,以至于田中心下想好的種種托詞一時還真沒法說出口。
但是關于零號的情報,田中信三現在自然是不可能交出來的。說白了,陳旭擔心田中出了事抓他,田中何嘗又不擔心他拿了資料就跑了?
兩人之間脆弱的信任關系眼看就要徹底粉碎,僵持之下,田中突然話鋒一轉,看著陳旭道。
「既然你覺得這些資料不夠,那我再給你一個人。」
「一個人?什麼人?」
陳旭本以為田中會說出一個為日本人辦事的資深諜報人員的名字,沒想到田中卻笑著比劃了一個嘴型道。
「楊婉君。」
陳旭一听這話,頓時就冷笑一聲道。
「田中大佐,你在開什麼玩笑?難道你覺得我會因為一個女.人就心甘情願的去死?」
「別人或許不會,但是楊婉君值得你去做。」
「田中大佐,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
田中伸出手指,擺了擺手道,「陳旭君,我想你誤會了。楊婉君可是這場交易的壓軸底牌,有她在,你就可以絕對的安心。」
陳旭隱隱算是听出了他話語之間似乎是另有深意,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
田中並沒有賣關子,直接解釋道。
「楊家大小姐可是你的保命符啊,陳旭君。你想想在松江這個地方,如果說你出了事,我保不住你,阪田保不住你,還有誰能保得住你?」
「據我所知,楊家沒這麼大的能量。」
「這你可就小看他們了。楊家可是本地的大地.主,他們明面上只是這城北礦場的礦主,實際上和松江的千行百業都有交集。」
田中笑著搖了搖頭,以一副老沉在在的長輩口吻說道。
「你信不信,我今天帶著我這個連隊近一千多人進城里去,我也打不下他楊家的大宅院。」
「不可能,楊家的保安團才不過五十多個人,怎麼可能擋得住你們?」
「楊家的保安團現在只有五十人,但是以前有多少人,陳旭君你知道嗎?」
見陳旭皺眉不語,田中伸手比劃了一個八字。
陳旭下意識的皺眉道,「八百?」
「錯!是八千!」
田中一拍手,看著陳旭驚訝的樣子似乎覺得很有趣一般,解釋道。
「以前中原人來東五省,在你們中.國人口中有一個說法叫做闖關東。東北的土匪山賊也是多不勝數,你覺得楊家沒有點本事就可以在松江吃這礦場幾十年?」
陳旭還是不解,「即便是為了打土匪也不可能有八千人的兵力。」
「當然不全是打土匪.楊家大小姐身邊有個管家名叫王順,那人是原東.北軍的團.長。當年東.北軍成立的時候,楊家的老家主也就是楊婉君的父親曾經在松江本地召集了三千多人北上奉天,加入了東北軍,還參加過奉系戰役。」
田中信三對于楊家的一切如數家珍,幾乎是可以算是掰著手指頭一個個的引經據典的程度。
「後來東北軍潰散,楊婉君的父親回到松江,手上已經有了八千多人。這些人他一個都舍不得丟,全都放在了外面那片礦場里面。當年還特意為他們在城南修了好幾棟樓,什麼十字街的東門大院,城南門的槐樹胡同,就是專門給這八千多人安家。」
他說到這個地步,其實陳旭心中已經是無比震撼了。
東.北軍在巔峰的時候,成編的步兵就有25個旅!騎兵有6個旅!炮兵有10個團!加起來保守估計有五六十萬兵力!
再加上一些散兵游勇,幾乎可以算是百萬大軍!
東五省淪陷的時候,東北軍幾乎沒有抵抗,所以也最大程度的保留了完整的力量。
只是陳旭還是很難想象,區區一個松江的地.主門閥竟然可以在亂世之中擁兵近萬!
楊婉君這個楊家大小姐還真是深藏不露,遠比他想象中的要伶俐不知多少。
田中信三看著陳旭臉上難掩的驚訝表情就知道他已經被說動,相較于其他的什麼底牌、保險,無疑這個籌碼才是真正的江山定。
田中一直盯著他看,陳旭回過神來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識的便皺了皺眉頭,問道。
「田中大佐,即便是你告訴了我這個消息也不能保證楊婉君能保我。這樣說起來,實際上還是沒什麼用。」
「沒用?我當然有辦法讓她有用。」
田中咧嘴一笑,心里果然是早有算計。
「陳旭君知道為什麼楊家每年都會舉辦礦場流水席嗎?」
「為了籠絡人心?」
「聰明!在礦場的這幾千人雖然以前就是下勞力的窮人,但是一直把他們放在城北,關系就會生疏,所以每年楊家會辦這樣的流水席請他們小隊長以上的人一起喝酒。這樣一來也算是彼此有了走動。」
陳旭下意識的問道,「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楊家手下的東北軍已經處于半散養的狀態,唯一的聯系就是這樣的流水席,除非是我們和楊家動了槍,否則這些人還是老老實實的礦工。」
田中臉上的笑意越顯,解釋道。
「我會為你和楊家大小姐擺一場酒席。」
「酒席?什麼酒席?」
「陳旭君覺得你和她能擺什麼酒席?」
這話說到這兒,田中信三拍了拍陳旭的肩膀,說是笑臉洋洋,只是那眉眼扭曲的樣子實在是讓陳旭莫名的惡心。
但是事實也正如田中信三所說。
分批放在松江城里的那幾萬條槍絕對是扳.倒阪田玉川的勝負手,這是田中必須要和陳旭達成的交易。
為了讓陳旭這個阪田親手救下的地下黨把那些武器彈藥毀掉,田中已經幾近瘋狂,否則也不會想出這樣的方式讓陳旭安心。
看著田中志得意滿的樣子,陳旭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稍微緩了緩情緒,沉聲道。
「具體你打算怎麼做?」
「楊婉君那邊,我會和她用假結婚的名義進行交涉。」
田中說了一句又壞笑的親自替陳旭倒了一杯水,說道。
「當然,如果訂婚晚宴上,楊小姐醉酒之後和陳旭君發生點兒什麼,我想陳旭君應該會更加安心吧。這場晚宴的目的是為了向外界表明一個信號,那就是陳旭君是楊家的人,這樣一來即便是以後你擔心我們動手,楊家礦場上的那些人也會阻止我們。這就是你要的完美保險!」
不得不說,田中信三的這個計劃的確是完美無缺,幾乎是完全打消了陳旭的後顧之憂。
甚至于陳旭現在就想抱著兩個手榴彈去把那些武器彈藥全炸了,然後回來找到他要零號的資料。
只是這件事真的會有這麼簡單嗎?
陳旭端著水杯,腦海里不斷的思索著有什麼遺漏的細節,不過現在他面前就擺著裝著零號情報的檔案袋,實在是讓他很難靜下心來仔細思考。
沉默半晌,陳旭放下了水杯,起身伸出手道,「好,我答應你。」
「合作愉快,陳旭君。」田中信三咧嘴一笑,笑得張揚得有些過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