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無月。」
夫子立在古樹下,望著天邊泛起的那一抹魚肚,他終于確認了這個事實——此夜無月。
此夜並不是指這一夜,而是說這個世界的每一個夜晚。
「既然無月,便去找尋。」
君陌望向夫子,他的眼眸之中終于沒有了迷惘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而執著的光芒。
「找尋不到,又該如何?」
李慢慢捏著茶壺,在桌上兩個杯中斟滿了茶水。
君陌望向天空,他望眼欲穿,望了很多個夜晚,卻依舊望不見一輪月。
夫子沉默了片刻,嘆了口氣,卻不再言聲。
……
一輛牛車緩緩駛入長安城中。
陳玄坐在車架之上,輕聲細語地跟那頭黃牛打商量。
「牛兄,你先甭急著回書院,先隨我去臨四十七巷玩樂幾日,等到吃飽喝足再回不遲。」
「哞∼」
黃牛這樣回答。
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但除去人外,其余生靈大都憑借著本能行事。
不過,總有例外。
就似書院後山的大白鵝,就似荒原之中的雪狼,就似寧缺的黑馬,就似夫子的黃牛。
夫子順手帶走了陳玄的劍,所以陳玄順手牽走了夫子的牛。
只不過,這頭牛有著自己的想法,它想要回到書院後山。
當然,本著一手交牛一手還劍的原則,陳玄決定先將它忽悠著帶走。
于是,一人一牛來到了臨四十七巷。
「老板,你這鋪子怎麼賣?」
「兄弟,這鋪子可不興賣啊!」
「三百兩……」
「這鋪子可是我祖上八代相傳……得加錢。」
「黃金。」
「成交!」
于是一家掛著「劍術通玄」匾額的劍館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在臨四十七巷開張了。
……
陳玄立在空曠的後院之中,手握一把木劍,不去揮劍,只是靜立思索。
他的修為已至煉神返虛境,即便未曾費心修行,但法力卻是日復一日地漲高。
《雲中練氣歌》作為福德真仙雲中子所創功法,提綱挈領,幾乎總攬修行精要。
陳玄的修為與境界因此得以日漸增長,但他的劍術,或者說劍道已經停滯了很久。
為今之計,只有尋出一條劍道的出路,才能讓境界與劍道齊頭並進。
「劍術一道,幾乎已經走到了極致,單以劍招而言,已然無路可走。」
陳玄橫握木劍,輕輕摩挲劍身。
「軻浩然一劍演萬法,我則是是千萬劍融于一劍,看似截然相反,實則都落在這一劍上。
只不過,似乎隨著境界愈發高深,勝敗生死只在一劍,那麼這一劍,就絕不能只是世俗劍術。」
陳玄沉默地看著手中的木劍,雖說在很久以前他便明悟了無劍勝有劍的境界,但他與龍淵相伴多年,忽然換劍,對他還是有著不小的影響。
「看來,是時候修習無需實劍的無形之劍了。」
陳玄忽然彈指,木劍化作殘影,瞬息釘入遠處的木樁之中。
《雲中練氣歌》乃雲中子所創,而他本就是闡教眾仙中極擅用劍的一位,因而這門玄門功法之中,對于劍之一道,有著獨特的理解。
「形劍,道劍。」
陳玄呢喃自語。
所謂形劍,便是有形之劍,無論是什麼材料鑄造的劍,都是形劍。
而道劍便是無形之劍,是一股意氣所凝聚。
不過雲中子畢竟是闡教正宗,隸屬道門,對于劍之一道雖然有所涉獵,卻只是淺嘗輒止,形劍與道劍都只停留在設想之中。
陳玄走進屋中,盤坐塌上。
丹田氣海之中抽出一縷法力,神魂識海之中取了一縷元神之氣,二者分別經由庚金之氣淬煉,逐漸凝為實體。
當然,道劍淬煉的過程是極其漫長的,絕非一朝一夕可以促成,陳玄只不過是種下了兩枚種子,只待瓜熟蒂落。
一個時辰後,陳玄緩緩睜開眼,雙眸之中各起一道劍光,瞬間將牆壁洞穿,留下兩個極其細微的小孔。
「形劍道劍並無高下之分,劍術雖已拔高到人間極致,但劍意卻尚未圓滿,仍需日夜練劍不輟。」
陳玄瞬息至院中,伸手一招,木劍倒飛而出,直入陳玄手中。
小院中無劍氣,只有殘花落地,樹葉沙沙。
……
臨四十七巷並非長安最為繁華的地方,甚至少有達官貴人涉足,但卻常年人來人往,行走其間。
于是一巷從頭到尾俱是店鋪。
老人緩緩行在在街道之中,這些時日,他每日清晨都會去那家面館吃一碗面片湯,接著便去老筆齋門外看桑桑。
他吃飯睡覺看桑桑,煨爐飲茶看桑桑,听曲打盹看桑桑,每天都去看桑桑,打听到老筆齋里黑瘦小侍女的名字後,看桑桑便成為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那部分。
「你不該來長安。」
陳玄立在老人身後,眼神古井無波。
老人捻著衣角的兩根手指忽然一顫,他轉過身,望向這位忽然現身的不速之客。
「你不太像是冥王之子。」
「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冥王之子。」
陳玄身形一動,越過老人,踏過了老筆齋的門檻。
「你不是冥王之子,你只是個異端。」
老人望向陳玄的背影,緩緩說道。
衛光明是為了剪除黑暗而來,但他見到了桑桑,便以為見到了光明,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來長安的目的。
長安城是一座大陣,衛光明無法破陣,所以也無法尋到黑暗的影子。
衛光明望向陽光下的老筆齋,光與影僅僅是一線之隔。
他猶豫片刻,跟在陳玄身後,同樣踏入了老筆齋的店門之中。
他始終相信,一切都是昊天的安排,所以他追尋著那一道影子來到長安,所以他一見到桑桑就找到了自己的傳承之所。
桑桑正赤足跪在地上,用抹布擦洗著櫃台,自從寧缺走後,她便承擔了老筆齋所有的事務,因為這里便是她與少爺的安身之所,也是安心之所。
臨四十七巷由齊四爺掌管,而他是朝小樹的手下,朝小樹又是寧缺的朋友。
所以即便寧缺離開了長安,老筆齋依舊無事。
直到,陳玄與衛光明先後步入老筆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