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櫂模著手上的銀色腕表，在裁判的身後，看向比賽場地中央。
手表是小花火送給自己的禮物。
他相信平時模一模，就會帶來好運。
畢竟是小青梅送的禮物，看那麼一下都會想象到她的笑容，這麼好東西，誰不喜歡呢。
說起這些。
來到這里，他上杉櫂本想隨意的，無牽無掛的度過這一世。
等父母不在了以後，周游世界，或者是找個過得舒服的地方過完孤獨的一生就算了。
但這個想法終究是煙消雲散。
心之所屬，有了寄托，人便會毫不猶豫地跌入溫柔鄉。
上杉櫂就覺得自己被花火給套牢了，他望著體育會館上方灑落的陽光，想著明天的花火大會送些什麼禮物給她。
「有效得分！青木勝！」
裁判口令喊出勝負，比賽停止計時，舉出紅旗。
體育館內四周的觀眾，紛紛將手機的錄像暫停，有的人再把視頻回放一邊。
——這也並不奇怪，劍道比賽出勝負向來很快。
三秒，兩秒，一秒，一秒之內都有可能。
有些觀眾、愛好者都會拿手機先錄像，拿回家再重復播放，仔細觀看體會里面的細節，看明白這一本是怎麼得的。
體育館的熒幕則重復著剛才得分的片段。
記者們開始從腦海中摳出剛才比賽中的細節，並用筆記下。
電視台的攝影機也轉向了比賽場中間的正方形賽場上。
兩人正在做賽後的劍道禮儀，互相微微欠身鞠躬。
名為青木的選手是警視廳的刑警，從外貌看僅有0多歲，但外表相當硬朗，
這樣的外表，再聯系他刑警的身份，會讓普通人下意識與他有疏離感。
是走在大街上，都會下意識看他一眼，然後讓路的那種感覺。
與他相對應的，長相更偏老實的本鬼郎就沒那麼讓人注意了。
不過，人都是有身份加持的，他是上一屆的冠軍選手，誰也不會輕視。
本向青木鞠躬，青木回禮，雙方正式下場。
「小師弟，你師兄輸了啊。」楠繆丸跪坐在上杉櫂身邊說道。
口義行搖搖頭說︰「沒辦法，警視廳的人，這個家伙足夠厲害了，警視流木太刀用的有模有樣。」
行事果斷，招式凌厲上杉櫂剛才偶爾看了兩眼，總結出了這些。
嗯，反正很厲害。
本對戰青木是副將戰，比分是下一場就是大將戰。
湖心鏡見提醒說︰
「小師弟，該你了，現在比，拿下大將賽，我們就能以第一種子出線全國戰場，當然，不拿也沒有關系，總之加油。」
「了解。」
上杉櫂起身，拿起木刀，在裁判的示意下，進入比賽場地。
當對方也派出己方大將時，上杉櫂發現，自己認識他。
石橋和司，年齡不到8吧，是在岳父手下工作的警員。
以他職業組的身份，現在應該是升到警視了。
石橋和司看起來也挺年輕的，他顯然也認出了上杉櫂。
但這會兒是比賽場上，他沒有主動打招呼，而是朝他笑了一下，作為打招呼的代替。
在他行禮時，上杉櫂也同時回禮，心里回想這個人的記憶——岳父的下屬，現在升職了吧，不知道還是不是，但很久之前，自己貌似和他切磋過一回。
他好像是，天真正傳香取神道流。
不過，既然作為警察，不可能不學習警視流。
——這是從示現流演化出來的專供警察的流派。
也就是說，石橋和司的招式風格，可能不是統一的。
「希望能看到你和以前的不同。」石橋和司在行禮後微笑向他說了一句。
「當然。」上杉櫂自信回復道。
他手里拿著木刀，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半蹲而下。
開始戴頭盔，系上繩結，端坐在原地，等待裁判開始的信號。
頭盔後方的繩結也有講究，上杉櫂系的是關西結。
當然，沒什麼用，只是看起來帥而已。
裁判口令。
兩人同時站起，舉刀。
全場觀眾的視線都匯聚在了兩人的身上。
大將賽，是尤為矚目的。
石橋和司將雙手的竹刀緩緩上舉，45度保持上方微微偏右的方向。
上杉櫂眼楮一亮。
諸手右上段。
上杉櫂認識這個起手姿勢，這個與示現流的蜻蜓八相起手式很相似。
以前岳父就用示現流暴打過他，所以他認識這個起手。
警視流上杉櫂了解過一些。
明治十九年，警視廳制定了警視流的「立居合」和「木太刀」形。
立居合形暫且不說，木太刀形極具影響力與實用性。
制定時采取了十種流派作為警視流的木太刀形的基礎技法。
八相（直心影流）
變化（鞍馬流）
八天切（堤寶山流）
卷落（立身流）
下段之突（北辰一刀流）
阿吽（淺山一伝流）
一二之太刀（示現流）
打落（神道無念流）
破折（柳生流）
位詰（鏡心明智流）
警視流木太刀形分為十本，十個流派各取一本而形成。
取眾家之強，不可謂不強。
至于現在石橋和司用的，應該是警視流一二之太刀，示現流的標準型。
雖然唯心一刀流也有十本，是個基礎技法，但上杉櫂這時候不準備用。
他也將竹劍緩緩上舉，做出示現流的標準姿勢。
觀眾席，記者宮田和弘臉上露出小驚訝的表情︰
「示現流嗎？還是警視流？」
幾年的工作時間，連續記錄了大大小小幾十場劍道賽，對于各種流派的特點，他也熟稔于心。
按照目前已知的情報。
上杉櫂修習的唯心一刀流才對，但他忽然在大將賽上拿出了示現流的諸手右上段作為起手。
很奇怪，出乎意料。
宮田和弘的心中隱隱期待，這次比賽中最年輕選手的示現流，對上警視廳的警視流會有怎樣的效果。
要知道，警視流也是拿了示現流的型，作為木太刀十本之一的。
兩者相似，但又不完全相似。
現在警視流對上了本家，上杉櫂又是沒出過手、實力成謎的選手。
上次那個霞神道流的大將見到他還直接投降了，不好奇才是不正常。
比賽場地一旁的眾位師兄們，也跪坐在一旁看著場地中央的上杉櫂。
楠繆丸念叨︰「怎麼感覺小師弟今天很認真。」
湖心鏡見沒有接過話茬，而是挖苦他︰「第一把輸的就是你這家伙，你要不輸，壓力怎麼輪得到小師弟的身上去。」
「呵！鏡子，我那是一招定勝負，你這家伙怎麼能看懂？」
湖心鏡見不屑一笑︰「看不懂？我來給你分析分析，第一局，對面那個土谷有輝與你互相示禮後，剛行完禮，起身，還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他不是一個招面就把你給秒殺了？
「裁判站都沒站直你這家伙就倒了，估計電視台的解說員才剛開口，才說了兩個字。對方故意放松你都看不出來，你的節奏呢？」
「這能怪我嗎？我來給你說道說道。」
楠繆丸用手比劃著。
「首先，那個土谷慢吞吞的起身，身體十分放松，我還以為他要擺中段，誰能想到那家伙一抬手，忽然變了個上段，突然一個變速，整個身子跟著一飛，那速度，鏡子你也看不清吧，他一飛，這竹刀也跟著一飛，速度太快了，我哪能反應過來啊！
「誰能想到？鏡子你能想到嗎？想不到吧，換你對上那個土谷有輝你也輸，他可是副將！」
湖心鏡見清楚那時候有多難反應，畢竟那個土谷有輝節奏把握得太好，從行禮開始就把楠繆丸拿捏了。
但他全然沒听見楠繆丸的解釋，故意挖苦︰「你對個副將都輸那麼慘，上杉對的可是大將，你還找借口開月兌，你這師兄白當了，嗯，白當了！」
「對個副將？你去？」楠繆丸不停擺手︰「得了吧你，快看比賽，少煩我。」
各種流派都是古流劍技的型。
古流劍技只適用于實戰，並不適合競技
——這條規則更看重使用者是誰，就算是用殺人劍技來比賽，只要控制得當，仍舊能夠得分。
講究的就是理解與融匯。
石橋和司也沒想到對面的上杉櫂居然會以示現流來迎接自己的招式。
花丸警視長教的嗎？
石橋和司心里想著，雙手右舉著竹刀，腳步向右滑著挪動。
他的步態很警惕，像是一只隨時掠食，又時刻戒備的螳螂。
上杉櫂呢。
跟著對面，對方的腳步往右，他就往左。
兩人持刀姿勢相同，視線鎖緊對方細微的動作。
突然，
上杉櫂起身一個躍擊，扯開嗓子大喊一聲︰「喝！！」
石橋和司沒因為他年輕就輕視他，但饒是如此，仍然被他這突然爆發的速度給震懾到了，連忙側頭，同時舉劍回敲。
‘活學活用嗎？’
側頭是下意識的，他的反應足夠快，回擊的竹刀敲在了對方進攻的竹刀上。
竹刀的中革相撞，高速運動中的物體相踫，沖擊力是成倍提升的。
耳朵當即充斥滿了竹片嘹亮的響聲。
跪坐在裁判身後休息的土谷有輝看見上杉櫂的這一招，明顯有了反應。
楠繆丸也在後面笑著說︰「哈，小師弟現學現用。」
口義行點評道︰「速度很快了，完全不遜色土谷，但還是被對方的石橋防了下來，看來他們之間沒少對練過。」
被防下了。
上杉櫂也沒指望這模仿對方隊友的一擊能有什麼成效，所以，並不是簡單的模仿一擊。
他當即側身轉移重心，雙手揮劍下拉，滑步後撤，離開對方竹刀的一瞬間，直接踏步，身體壓前，竹刀從下往上，上挑回擊！
什麼奇詭的角度？石橋和司沒見過，心中微微一滯，當即選擇後退了一步
奇怪的技巧。
但確實有著摧枯拉朽的成效。
石橋和司的身位被打退，上杉櫂當機立斷，將步伐變換為示現流的蜻蜓小步，整個竹刀從下，再到上，形成一個回旋，並迅速雙手實握竹刀的柄部。
死死攥實，腳下一踏，借由上半身與手臂的力量，混合在一塊，兀的向下猛砍。
同時，鼓足氣勢大喝一聲︰
「面！！」
竹刀破空呼嘯。
刀刃與刀刃踫撞的剎那，讓人心潮澎湃的竹片聲響徹腦海。
觀眾席，記者宮田和弘手上的鋼筆都寫歪了幾個字，他盯著場地上杉櫂的動作︰
「好強勢的進攻。」
他已經確定了，這個年輕人，並不是什麼劍道新人，而是有著昂揚氣勢的猛虎。
他觀賽這麼多年，哪能看不出來兩步殺招就將警員殺退的威力。
他還听到身邊有個高中生在喊「好帥。」之類的話。
上杉櫂步步緊壓，每一擊揮砍都帶足了氣勢。
三位裁判緊緊盯著兩人攻擊的瞬間，只要有打中一次面罩，他們就會舉起旗子。
刀鋒交錯。
「力氣有夠大的。」
作為警視的石橋和司顯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攥緊刀柄，劍劍回擊防御。
並在這時忽然後拉一步，讓出中線，斜擺刀刃防御上杉櫂的揮砍。
同一時間，己方竹刀回手一轉，整個雙手一斜，從對方竹刀的側邊迅速回敲，刺向上杉櫂的面罩。
這招叫劍反，也叫見切。
讓出有利局勢，讓對方攻擊，己方招架的同時，瞬間敲刀回擊對方面罩。
因為對方處于進攻方，揮擊會讓對手的手與動作拉長。
這時候的反擊，將會完全有效。
很明顯，石橋和司在第一擊交手，探清了上杉櫂的意圖之後，就一直在醞釀著這一招。
眼下，這一擊，必中了。
「面！」
——就在石橋和司剛想喊面，向後跳開保持殘心的時候。
上杉櫂竹刀的中革，卻落在了他的手上。
「？」
石橋和司的眼楮里，閃出了疑惑。
「手。」
上杉櫂當即舉刀後撤，保持殘心。
三個裁判里，有兩個裁判看到了這發生在一秒內的攻擊，舉起上杉櫂紅色方的小旗，示意得分有效。
石橋和司愣在原地片刻，旋即明白了怎麼一回事，按照劍道的禮儀，向上杉櫂點頭，行了個禮。
弓道冠軍來參加全國劍道賽也能這麼厲害？
觀眾席，記者宮田和弘心滿意足的放下手中的鋼筆︰「今天回去有資料可以寫了。」
他的同伴江騰七彥好奇地問︰「也就幾秒的對拼吧，我沒看清，你幫忙解釋一下？」
宮田和弘看向他，說道︰「前面都是些博弈，我就不多說了，最重要的是後面這一擊，以石橋的視角，上杉的那個起手姿勢，揮劍絕對是偏右落下的，但很奇怪，他就是偏左，打了個反手，正巧石橋想要用見切反擊，但他這個反擊因為上杉不同尋常的位置，反而被上杉反擊了，對方也順勢來了見切，這竹刀一抗，一反，上杉就擊中了石橋的手部。」
「厲害啊。」
江騰七彥其實听得有點懵，意思就是，上杉反擊了對方的反擊?好像如此，但又沒那麼簡單。
總之，就是很厲害的意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