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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雨,與屋檐下。

夜晚的道後溫泉街,很是繁華熱鬧。

即便是隔著玻璃窗戶,也能听到外邊人們的熱烈的歡呼聲。

花丸花火與上杉櫂兩人已經穿上溫泉店里準備好的浴衣,安靜地享用著面前琳瑯滿目的壽司。

上杉櫂夾起筷子,往花火的碗中放下一塊金槍魚壽司。

以往的這時候,花丸花火絕對會向他道一聲謝謝,但今天不知為什麼就只是低埋著臉,一副害羞女孩兒的模樣。

為什麼?上杉櫂也大概知道一點。

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坐在對面的兩位太太都看得很清楚。

花丸太太眼含笑意,冷不丁地突然微笑說道︰「小櫂,明白愛情是什麼嗎?」

愛情?

上杉櫂從花丸花火的小臉上挪開視線,轉而投向岳母微笑的臉上,她微微泛出光芒的繽紫色眼瞳甚至要比花丸花火的更加明潤一些。

他剛要說話,花丸太太就笑著打斷了他︰

「先不要答應,思考好之後再回答我。」

上杉櫂不明白突然問自己這句話的含義是什麼,但從她的眼楮里,他看得出來岳母大人話里有話。

花丸太太穿著寬松的浴衣,頭發也是剛剛吹干後的松散狀態,長披在肩。

她夾起一筷魚籽壽司,放進嘴里咀嚼後,面對上杉櫂慢慢地說︰

「有時候未必懂得對方在想什麼,不是嗎?」

剛剛說完,花丸太太笑了兩聲之後就打斷對面上杉櫂的思緒,招手說道︰

「快吃吧,快吃吧,這間店就叫魚籽屋,以我和紀子經常逛街探店的口味來說,也是很不錯的。」

「媽媽不是吃了很多了嗎?」花丸花火提醒一句。

小月復挺挺的花丸太太也沒什麼孕婦的矜持,笑著回道︰

「不知怎麼的,今天就想多吃一些。」

「對了,美惠子你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沒有?」上杉太太插話問。

「還有大半年呢,不急不急。」

花丸太太似乎時刻都是開心的笑容,顯得十分年輕,筷子不停往桌子上的壽司招呼,「紀子你不也是打算再生一個嗎?」

上杉太太面對閨蜜的調侃毫不在意,甚至有心情開玩笑說︰「怎麼,想我再生一個霍霍繼續禍害你家的小白菜?」

「哈哈哈,」花丸太太掩面的笑,「誰迫害誰家的還不一定呢,沒準我還能扳回一城。」

不,岳母大人,已經沒有機會了。

給小花火夾東西吃的上杉櫂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

吃完壽司填飽肚子以後,又走馬觀花一圈這座圍繞著道後溫泉展開的旅游街。

一起喝果汁,一起吃芝士餅,一起相互對視,輕拭對方嘴角的髒東西。

情侶間的約會,也就是這樣的簡簡單單吧。

在伴手禮店,上杉櫂給花丸花火身前的兩鬢發絲系上卡通辣椒頭繩,本就短發的少女,軟女敕的小臉更顯可愛。

看著她面向自己的盈盈目光,心也不禁加速跳動起來。

一想到這樣的女孩兒很快就要離開自己,又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如果她不在自己身邊了,本就不想努力的自己又有什麼值得再去努力的方向?

「是不好看嗎?」禮品店通明的燈光下,花丸花火見他愣住了,出聲喊醒他。

「沒,很好看。」上杉櫂對少女努力地笑了笑。

「櫂君要是覺得不好看的話,可以隨時換一個。」

「我覺得挺不錯的。」

上杉櫂付錢給店家的同時,心中,仍不斷回憶著花丸太太的那番話。

連小花火拉拽自己衣角的動作,也沒有察覺到。

外面突然變得嘈雜,山呼海嘯般的吶喊,振天搶地的鼓樂聲緊隨而來。

周圍人群都不約而同地向同一個地方望去,瞳孔中倒映出那壯觀與震撼的絢麗花車。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上杉櫂對一直安靜仰望自己的少女說︰

「似乎是花車啊,要出去看看嗎?」

對于他的邀請,花丸花火無論何時,都會是一個回答︰

「嗯」

璀璨燈火交相輝映,節日中的人們手持團扇展現出笑。

在繁重盛大的花車巡街游行之時,夜空中城郭式的江戶風街道美麗而又深邃。

————————

8月16日,天氣︰雨

上杉櫂坐在宅邸的檐廊上,細听小雨,獨自望著庭院那片已經被重新整理好的花草,心有涼意。

妖異的彼岸花被雨水打濕,沒有葉子的枝干不停搖墜。

——花不見葉,葉不見花。

這種永遠無法相互觸及的思念,花語就是——「悲傷的回憶」。

「在這兒啊。」穿著日常的上杉汐坐在了上杉櫂的身旁。

「汐姐是在找我?」上杉櫂很普通地問,視線看向懸空雙腿下的石上青苔。

「並沒有。」上杉汐沒什麼精神氣地說。

「是無聊?」

「是無聊。」

「叔父還是在打牌嗎。」

「他就是這個樣子,」上杉汐拆開了棒棒糖的包裝,卻沒有馬上吃下去,「也一直會是這個樣子。」

雨似乎大了些,嘩啦嘩啦地沖刷著女乃女乃的那顆盛滿綠葉的招財樹。

「可以讓叔父再找一段感情試試。」

上杉汐將棒棒糖用剛剛打開的包裝袋重新裹起來,遞出去敲打他的頭︰

「阿櫂什麼時候也會說出這種餿主意了?」

上杉櫂無視自己被敲腦袋的動作,畢竟沒什麼感覺,「總是要改變一下的。」

「問題就在于沒那麼好改變,再說他那個邋遢樣子也沒有什麼人會再看得上他。」

前方鮮紅色的彼岸花被雨打濕得更加沉重,細長的枝干似乎是快要被壓斷。

「汐姐這些年其實過得很累吧?」上杉櫂明白自家叔父因為叔母的原因,對堂姐她不是很喜歡。

上杉汐的眼楮在他的面前沒有任何異樣,微笑道︰「阿櫂怎麼還關心起姐姐來了?花火醬最近要出國了吧,我覺得你應該好好珍惜一下最近這段時光,多去陪陪她。」

「汐姐的夢想是什麼?」上杉櫂望向屋檐上墜落的雨點。

「沒有。」

「沒有?我覺得汐姐倒是像很有夢想的人。」

「為什麼阿櫂會有這種想法?」

「汐姐,在劍道上很努力吧,體育祭上大家都在說新任的部長實力非常厲害。」

「努力,就是夢想嗎?」

「不是嗎?」上杉櫂說。

「努力的理由,有很多吧,所謂的夢想只是其中之一。」上杉汐左手伸直靠在立起的長腿上,右手捻起棒棒糖的棍子。

「有時候,夢想也不是絕對的,生命之中也有比夢想更值得珍重的事物。」

上杉櫂忽然回頭看了堂姐一眼,她寶藍色的懶散眼眸,倒映出橘色的棒棒糖,悠長得像是在追憶過往。

「其實我挺討厭我這個人的存在。」

上杉汐平靜的語氣听不出感情,只像是在敘述事實,「多余,也帶不給周圍人什麼開心的事情,母親也因為我的存在,頑疾加深。」

「本就身體不好,沒必要再生孩子了吧?」

上杉櫂听著堂姐最後這句自責似的喃喃自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小時候見到叔母,她就已經坐在了輪椅上,盡管沒什麼精氣神,但還是慈祥溫柔地展露出笑,給自己和懵懂無知的小花火剝橘子吃。

那個時候,叔父家沒什麼錢,爺爺的橘子園也才擴建不久。

為了治病的錢,到處去借,搞得叔父曾經的朋友都逐漸疏遠這一家子。

到現在,叔父都還欠著自己父親和爺爺的錢。

但他早已沒了動力再去掙取。

堂姐從小也是由爺爺養大,所以對于老爺子發生了什麼事情,都異常關心。

就在兩人靜坐在屋檐下,無言望雨之時。

上杉老太太領著一位客人,走進了來。

「看起來,愛徒心情不是很好啊。」懷里抱住阿柴的原大叔爽快地笑道。

「汪汪!」毛色亮麗的阿柴看見老熟人,興奮地搖甩短小的尾巴。

「大叔怎麼來了?」

「大叔?」原一心保持笑容,「不應該是師傅嗎?」

「我什麼時候承認過了。」上杉櫂說。

「嗯?你忘了?」

上杉櫂盯著他笑眯眯的臉,稍微回想一下,數天前借木刀的時候好像的確是喊過一次。

原一心捋一捋阿柴亮麗的毛發,欣慰地說︰「看來是想起來了。」

上杉老太太對大叔行了一個禮,「先生在10天前幫助老身的小孫,感激不盡,能否留下來吃一頓飯,上杉家也好盡些地主之誼。」

「哈哈,沒問題沒問題,」原大叔一點也不客氣的應承下來,「不過老太太不必多禮,您可是長輩啊。」

「沒什麼。」

上杉老太太只是微笑著搖了搖頭,再客套了兩句之後,便先行離開準備午餐。

興奮地阿柴掙月兌了大叔的懷抱,踱著四只小蹄子,跑到上杉汐的身邊去圍繞她轉。

「汪汪!汪汪!」

上杉汐見這只柴犬一直在自己身旁跳來跳去的,干脆地抱起它,一邊吃著棒棒糖,一邊撫模毛茸茸的狗頭。

阿柴使勁展脖,任由撫模。

這家伙在花火懷里也是這樣子。

上杉櫂算是明白了,這家伙喜歡被女孩子模頭。

原一心一坐在上杉櫂的身旁。

「所以,大叔今日前來就是為了吃午飯?」上杉櫂問。

「當然不是,我來是為了你的前程!」原大叔一本正經地說。

「好的,就是為了蹭飯。」

「這種事情,怎麼能當著我面說出來!話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上杉櫂︰「看得出來你很窮。」

原大叔連續打量自己身上好幾眼,挺整齊的啊,一點也不邋遢。

好奇地追問︰「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猜的。」

「」

安靜數秒。

「好了好了,我也不說廢話,有沒有興趣學我的原一刀流?」

「沒有。」

空氣寂靜數秒,唯有雨聲入耳。

「為師怎麼覺得愛徒你無欲無求的?男人遇到這種絕世高手傳授絕世技巧的機會,不應該亢奮地請求他收自己為徒?」

「那是漫畫情節,」上杉櫂聆听著細雨打響青石的動靜,「現實里是沒這種東西的,就只在乎你有沒有錢,有錢之後才會追求這些。」

「那也太沒理想了!!」原大叔喊得義正言辭。

上杉櫂︰「所以大叔你想不想要錢?」

「當然想!!」大叔這次喊得也很果斷。

「這不就是了?大叔安心吃午飯就可以了,不用再說什麼收我為徒的這類話。」

「學了我的劍技,愛徒你可以輕松取下全國劍道第一的頭餃!錢錢那時候不是手到擒來?」

原大叔忽然看向抱住阿柴的上杉汐,「當然丫頭要學的話,我也可以教!」

上杉汐沒想到話題轉向自己,「我可以學的話,當然很開心,原先生在劍道界里還是很厲害的。」

听到稱贊,原大叔的莫名自信又鼓脹起來︰「哈哈哈,對的!沒有錯!听到沒有,愛徒。」

上杉櫂沒什麼表情地遙望穹頂上的雨雲,「大叔忘了上次被我一招打暈?」

「是二十六招。」

說起上次,原大叔的臉立刻變得認真,「話說愛徒你究竟是怎麼回事,無論是你最後打暈我的那一劍,還是打趴那群黑澀會的劍技,都不屬于現代劍術的任何一個流派。」

「二天一流?」上杉櫂試探著問。

「是有點樣子,但從底子來說,完全不一樣。」

不一樣?

以大叔說的話來說,【宮本武藏的傳說】所賦予他的劍技,並不是什麼「二天一流」?

又或者,現代流傳下的「二天一流」與宮本武藏的「二天一流」根本不是一個東西。

漫長的時間里,現代劍術已經月兌去那層底子,轉而變成另外一種新的事物。

也就是說現代的劍術流派,只是繼承了一個名號?

思考那麼多,上杉櫂覺得這玩意兒再思考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他甚至覺得自己都已經天下無雙了,還管什麼勞什子正不正統。

糾結這些毫無意義。

上杉櫂對原大叔剛才的詢問回道︰

「可能這就是天賦吧,是上天賜予的力量。」

「與生俱來的?」原大叔似乎萬分感興趣,連忙追問。

「沒錯!」上杉櫂肯定地道。

上杉汐插話說,「阿櫂在以前,回愛媛的時候還是一個抬橘子都嫌累的男孩兒,沒看出來有什麼劍道天賦,也從未握起過木刀。」

听到這話,原大叔眼楮死死盯住上杉櫂︰「愛徒你小時候從沒有練過劍道?」

對于「自己非常非常非常厲害」這個要暴露出來的事實,上杉櫂坦然回應︰

「嗯。」

「從什麼時候開始練劍道的?」大叔連忙追問。

「四月份。」撫模阿柴的上杉汐替他回應。

「五年前的四月份?」

「今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原大叔的視線轉移回上杉櫂的身上,不停搖頭,連說四個不可能。

「大叔。」

上杉櫂一臉淡然地說,「當有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發生在你的眼前,那麼它還是不可能嗎?」

沒去看大叔的臉,他伸出手掌,接住屋檐上墜落的水滴。

「邏輯遵從現實,但現實不需要遵從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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