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玉，你爹說的沒錯，你是個姑娘家，早晚都會嫁人……」
何甜甜暗自想著洗白的計劃，嘴上卻還是按照原劇本，說著腦殘的話。
「你爹還說了，等將來傳家有了孩子, 就會過繼一個——」
不等何甜甜把話說完，趙傳玉就尖叫著打斷她的話，「不行！我不同意！」
「霍傳家算什麼？他根本就不是趙家的孩子！」
「趙家有我，哪里需要過繼了？媽，爺爺臨終前說的那些話，難道你都忘了？」
趙傳玉明媚的大眼里儲滿了淚水, 掩住了她眼底的失望、痛恨與憤怒。
爺爺這般精明、果決的人, 怎麼就養出了親媽這麼一個不靠譜的女人？
听听她說的這些，像話嗎？
她、她到底有沒有腦子？
還是, 她已經重男輕女到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地步了？
為了所謂的男丁，竟是連情敵的兒子，都可以拉來當繼承人？！
好吧，趙傳玉承認，在這個年代，似親媽這樣的傳統女人並不少見。
她們從小接受參從四德的觀念，覺得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
為了夫家的「傳承」，她們不能嫉妒、不能小心眼兒。
而是要像個大度、寬容的大婦般，容忍一切，不但好好照顧小妾、庶子，還要在自己生不出兒子的情況下，把庶子當成親兒子般培養。
為此還不惜委屈、甚至犧牲自己的親女兒。
趙傳玉不是穿越者，所以，她不知道，親媽的這種讓她不能認同的行徑, 在這個時代大受推崇，在後世則被冠上了一個「娘道女」的名號。
即，為了婆家，她可以奉獻一切！
自己含辛茹苦、忍辱負重，犧牲自己、犧牲女兒，犧牲一切可以犧牲的東西，只為夫家能夠子嗣延綿、富貴安康！
何甜甜︰……乖，你誤會了，你親媽可沒有這麼「高尚」的情操！
她呀，不是重男輕女，更不是以夫為天，她只是單純的自私。
何甜甜感受到趙傳玉的憤懣，也知道她似乎誤會了。
于是，何甜甜開始不著痕跡的「引導」。
「什麼你爺爺？要叫姥爺！你已經認祖歸宗，你現在叫霍傳玉！」
何甜甜先是模彷著原主的模樣，輕聲斥責了趙傳玉一句。
接著，她開始回答趙傳玉的問題，「我爹臨終前，交代給我的話，我當然記住了！」
「我爹說, 要我好好的過日子，一定要幸福！」
說到這些的時候，何甜甜臉上露出了被嬌慣著長大的女孩子特有的嬌憨與任性。
趙傳玉有點兒錯愕！
咦，眼前的親媽，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啊。
她以為，親媽會這般听從渣爹的話，主要是被當下的規矩洗了腦。
以夫為天，重男輕女！
但，這會兒看到親媽這幅神情，似乎有什麼地方有古怪。
「我現在就很幸福，夫妻恩愛，女兒能干，雖然有個礙眼的妾室，但還算規矩！」
「而且，明庭說了，胡氏就是他的妹妹，養著她，不過是多一雙筷子的事兒，又不礙什麼！」
「至于傳家、傳芳兩個，他們都是胡氏幫我生的孩子，現在都記在我的名下！」
「傳玉，你不知道，我最怕疼了！當初生你的時候，我都嚇壞了，發誓以後再也不生孩子了！」
「但你爹需要兒子，霍家也需要香火，恰好有個胡氏陰差陽錯，否則，我還要主動給你爹買個丫鬟回來呢！」
何甜甜故意嘟著嘴，做出任性小女兒的嬌態。
明明已經快參十歲的人了，卻因為從小養尊處優，沒有任何煩心事，整個人看起來格外年輕。
哪怕做出這種明顯跟年齡不相符的表情，也沒有太多的違和感。
趙傳玉卻覺得更加怪異了。
她捉起袖子擦了擦眼淚，沒有了水霧的遮擋，她能看得更加清晰。
所以，她發現，親媽提起霍明庭的時候，沒有那種婦人對于丈夫的敬畏與信仰，反倒是一種深陷戀愛中的痴情女子的深情與痴戀！
趙傳玉作為土著，不知道「戀愛腦」為何物。
但，作為被趙老爺子精心培養的繼承人，從小就跟著趙老爺子做生意、外出交際。
她著實見過一些世面。
趙傳玉就曾經听聞過一些痴情女子，為了一個男人，不惜跟父母鬧翻，逃婚、私奔。
還有一些富家公子哥，為了歌女、舞女或是什麼奇女子，跟家庭做抗爭，又是絕食、又是鬧自殺。
……種種瘋狂，令人瞠目結舌。
這些張口閉口情情愛愛的痴男怨女，彷佛他們的人生沒有其他需要關注的地方，只有「愛情」二字。
為了愛情，他們可以拋棄一切！
「呃，我媽，好像也有點兒這個意思啊！」
趙傳玉驚愕的發現，自家親媽，似乎不是什麼參從四德的傳統女性，而是個為愛痴狂的傻女人！
呃……這兩者，有區別嗎？
前者是以夫為天，後者也是把愛人放在了心尖尖上啊。
不對！
等等！
趙傳玉不是單純的十參歲女孩兒，她從小接受精英教育，是被趙老爺子當成孫子來養的繼承人！
她頭腦靈活，有著超越年齡的見識與冷靜。
很快，趙傳玉就抓到了重點——
丈夫≠愛人！
親媽是個「以愛為供養」的女人，所以，本質上，還是個自私的人。
她只會在乎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感覺，自己的喜好！
而愛情這種東西，最是靠不住的。
趙傳玉跟著爺爺在外面走動的時候，也曾經听聞過一些故事——
陳世美也好，潘金蓮也罷，或許比喻不是太恰當。
但讓趙傳玉明白一個道理︰曾經的海誓山盟，永遠敵不過世事變化。
容顏易老、人心易變。
愛情什麼的，不過是曇花一現，哪有什麼亙古不變？！
當然，這些還只是趙傳玉的猜測，她還需要印證。
「媽，您很喜歡我爸？」
趙傳玉不動聲色，故作好奇的詢問。
何甜甜暗自給趙傳玉豎了個大拇指︰聰明！不愧是女主！
她只是稍加引導，趙傳玉就敏銳的發現了「問題」，還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推測，並進行試探。
何甜甜故意做出羞澀卻又不失甜蜜的模樣，嗔怒的罵了女兒一句︰「你個孩子，怎麼能拿著長輩開玩笑？」
嘴里訓斥著，何甜甜的眼中卻閃爍著夢幻的光芒，「那時，你爹還在戲班唱戲——」
趙傳玉 地瞪大眼楮︰啥？我親爹居然是個戲子？
這事兒，她還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渣爹是個孤兒，無父無母無親戚，所以才願意給趙家當贅婿。
爺爺雖然不看好渣爹，卻從未在她面前說半句壞話。
爺爺只是讓她自己去看、去評判，而不是主觀的告訴她︰你爹不是好人！
至于親媽趙文繡，痴戀渣爹還來不及，自是不會說他丁點兒不好。
家里的僕婦們，更不會多嘴。
所以，直到現在，趙傳玉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爹居然是個唱戲的出身。
過去她只以為親爹出身貧寒，或許當過學徒，所以才會有胡筱婷這麼一個師妹。
戲子？
趙傳玉完全沒有想到！
不過，這會兒听了何甜甜的話，趙傳玉 然意識到——
也不是不可能！
親爹長得真心好，皮膚白皙，五官精致，言談斯文，舉止有範兒，顧盼神飛。
若是扮上妝，或許比女人還要女人！
過去趙傳玉不敢亂想，現在她越想越覺得親爹跟戲班里唱青衣、唱花旦的角兒們非常像！
還有胡姨娘，親爹的師妹胡筱婷。
閑暇時，這位就經常在院子里吊嗓子、練身段兒。
之前趙傳玉誤會了，以為她就是單純的「票友」，就跟這個時代許多閨中婦人一般。
現在看來，人家哪里是戲迷，而是真正的戲子呢！
看到趙傳玉彷佛見到鬼似的驚愕表情，何甜甜暗自笑了。
原劇本中，為了照顧霍明庭的自尊，也是為了讓自家顏面好看，趙文繡一直隱瞞著霍明庭的真實出身。
不說外人了，就連他們的親生女兒都不知道。
不知道霍明庭的真實來歷，趙傳玉也就沒有往自家親媽可能是「戀愛腦」上去想。
雖然原主也不是純粹的戀愛腦。
但，如果讓趙傳玉發現了端倪，她應該會采取一定的措施。
只要她在原主面前展露出「強勢」的一面，原主自然而然就會倒向女兒。
霍明庭之所以能夠在趙家呼風喚雨，最初靠的就是趙文繡。
而現在的時間剛剛好，霍明庭雖然接手了趙家的產業，卻還沒有站穩腳跟。
對于趙家的那些老人來說，趙文繡這個趙家大小姐還是非常有地位的。
若是過上幾年，等霍明庭徹底掌握了那些產業，趙文繡才會變得可有可無。
就目前而言，只要趙文繡「覺醒」，霍明庭以及他的師妹、私生子女，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何甜甜故意露出懷念的神情，語氣里帶著些許夢幻，「那時他是戲班里的頭牌，大青衣，名角兒！」
「他的王寶釧，唱的簡直太好了！」
「還有孟姜女，我每次看每次都跟著哭……」
何甜甜像極了後世的小迷妹，提起霍明庭的口吻，滿都是崇拜與喜愛。
不是單純的男女情愛，而是溷雜了偶像的因素。
趙傳玉︰……
青衣？
自家渣爹居然是唱青衣的名角兒？
她實在不敢想象，自家老子穿戴上行頭，畫上妝容，捏著蘭花指在戲台上唱戲的場景。
雖然自家便宜爹長得很好看，有點兒男生女相，但，平日里，他都很是威嚴。
尤其是趙老爺子過世後，他為了看起來像個上位者，還故意留了胡須。
白面黑須，卻曾是女嬌娥……趙傳玉不敢繼續在腦海里描繪了，太幻滅！
「我經常看你爹唱戲，從前台追到了後台！」
「我看著他卸妝，陪著他一起吊嗓子、練身段兒，我還跟他一起同台唱戲！」
「……他那幾段拿手的曲目，我都能唱得特別好！」
「你姥爺還拿話擠兌我，說那天趙家要是敗了，我都能去戲班唱戲！」
何甜甜拿著《大宅門》里的白玉婷當範本，完美演繹了一個痴戀上戲子的千金大小姐。
趙傳玉見到親媽這幅小迷妹的模樣，忍不住懷疑︰親媽到底是愛霍明庭本身，還是迷上了戲台上的那個角兒？！
不過，有了這樣的懷疑，倒是給了趙傳玉靈感。
「或者，我可以試一試！」
一來是看看親媽到底是不是為愛痴狂；
二來也是試一試，能不能找到破局的辦法。
趙傳玉一改之前的憤懣，明媚的大眼里開始有了灼灼的光。
「說起來，也有好些年我都沒有去戲園子看戲了！」
何甜甜彷佛沒有看到趙傳玉眼底的亮光，她悵然若失的嘆息了一句。
「媽，你喜歡看戲，那就去看啊！」趙傳玉正愁沒有借口把親媽騙去戲園子呢。
听到親媽的嘆息，她趕忙說道，「我听說，最近北洋大戲院從京城請來了一個戲班子，當家花旦程老板，唱的別提多好了！」
北洋大戲院是府城最好的戲院，也是規模最大的。
京中許多名角都在這里唱過戲。
當年的霍明庭，也算在當地紅極一時，都沒有登上北洋大戲院的舞台。
何甜甜故意露出渴望的神情，「京城來的戲班子？」
「對啊！最近報紙上，有關的報道可多了！」
「每次到了程老板的戲，場場都爆滿呢！」
「媽，現在我爹忙著做生意，我要學著做針線，您一個人太孤單了，索性就去戲院看看戲，打發打發時間！」
趙傳玉心中有了計劃，也就不再像之前一樣跟親媽頂著來。
她果然是個能屈能伸的女主，想要哄人的時候，也能把自己又愛又恨的親媽哄得眉開眼笑。
何甜甜順勢點點頭，「確實。最近一段時間，你爹天天往外跑，都不能給我一個人唱戲了。」
說這話的時候，何甜甜略略露出了幽怨的神情。
趙傳玉則被「給一個人唱戲」雷到了。
呃，不能說是被塞了一嘴的狗糧，而是，她忽然意識到，她過去真的誤會親媽了。
她並沒有被渣爹當成傻子騙，事實上，他們的夫妻關系，更像是親媽養了個能夠哄她開心的小白臉！
難怪當初爺爺會那般不把渣爹當回事兒呢，直說給她親媽花錢弄了個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