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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宿命

若換做以前,于英說這樣的話,阿瓷必定是要抱著于英胖揍一頓的,但是于英現在這副病弱的模樣,她也舍不得揍他,只能稍微用力摁了摁他的腦袋,于英嘿嘿笑著,眼楮彎成了兩枚月牙。

用過晚飯,兩人坐在天井的高台上,阿瓷忽然道︰「你還沒見過我跳舞吧?」

于英一愣,「阿瓷姐姐你還會跳舞?」

「我娘以前是一代名妓,雖說不上名動天下什麼的,但舞技也是一等一的好,我雖然沒有專門學過,但是耳濡目染,也記下了很多舞。」

她站在高台正中央,月兌下外衫,手指捏成蘭花形狀,腳步輕盈,青藍色的裙擺旋轉開來,好似一朵緩緩盛開的藍芙蓉,如鴉長發隨著身子搖擺,晃出一個柔軟弧度,與青藍色衣袂交纏在一起,雖然沒有伴奏,但看著那舞姿,耳邊便仿佛響起那江南水鄉畫舫上溫軟的唱腔,一舞下來,阿瓷白淨的臉上染上一層緋色,好似上了層胭脂,額角沁出了一層細汗,阿瓷微微喘著氣,撿起一邊的外衫穿上,道︰「許久未跳舞,都有些生疏了,你若是想笑便笑吧。」

「很好啊。」于英捧著臉,「阿瓷姐姐,我怎麼沒有早點知道你會跳舞。」

「你喜歡?」

「喜歡得不得了。」

阿瓷臉上稍微褪下去一些的紅色又染上一層,她抿了抿唇,道︰「那我以後多跳給你看便是了。」

于英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忽然抱住阿瓷,「阿瓷姐姐,我真的好舍不得你。」

「舍不得,就活久一點。」

于英點了點頭,手中抱得更緊,阿瓷感覺到他的緊張,輕輕拍了拍他,道︰「我們回去吧,外面天冷,你的手都凍得冰涼。」

兩人回了房間,阿瓷去盥洗室沐浴,再次回到房間時于英已經抱著被子睡著了,她垂眸看著他,床的對面忽然多出一名女子,也垂頭看著于英,阿瓷一驚,攏在袖中的手一緊,「你是誰?」

女子抬起頭來,精致秀氣的眉,杏仁樣的水潤眸子,秀挺的鼻,櫻桃般紅潤的嘴唇,和自己的臉別無二致,正是當初夢中見過的女子,玲瓏。

「你到底是真的存在,還是我又在做夢?」

「我當然是真的存在。」玲瓏笑得眉眼彎彎,「阿瓷,我上次同你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阿瓷想起上次夢中,夢里的東西其實記不長久,但是那次的夢,從頭到尾,玲瓏同她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清楚,甚至最後那白玉柱崩塌的那片刻間,她也還記得。

「你讓我幫你找一個人。」阿瓷道,玲瓏笑著點了點頭,「先不說天大地大我能不能找到他,我若幫你找到他,又有什麼好處?你救不了阿英。」

「玲瓏骨融入你的骨血,你擁有巫祝的力量,這便是我的報酬。」

「玲瓏骨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那你當初為何不還回去?」玲瓏那黑色眸子死死盯著她,阿瓷一陣心虛,她最開始只是想這應該是什麼貴重東西,若是拿去當鋪或許能當個好價錢。

「阿瓷,幫我找到他。」玲瓏苦苦哀求。

「你到底有什麼話要和他說?你先告訴我,倘若我在你消失之後才找到他呢?」

玲瓏雙手捂著胸口,臉色蒼白,她緩緩抬起頭,道︰「你告訴他,我從來沒有後悔,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還是會做出和當初一樣的選擇。」

數百年前的一個冬季,巫祝玲瓏在有泉國王宮的辰飲殿降生,原本上任巫祝預言這一年冬天會是有泉國有史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但是玲瓏的降生,讓春天提前到來,大漠中央罕見的出現了春暖花開的奇觀,眾人都以為是見到了海市蜃樓,但是玲瓏在位期間,有泉國每一年的春天都會出現這樣的景象。

玲瓏自記事開始便每日坐在辰飲殿,為有泉國國民祈禱,預言,有泉國國民敬她愛她,將她當作神明供奉,但其實巫祝並不是神,巫祝只是神諭的傳達者,玲瓏擁有超過巫祝的力量,這一點本就很奇怪了。

但是誰都沒有懷疑到這一點,玲瓏自己也沒有懷疑。

她長到十六歲,除了有泉國的王和前任巫祝,並沒有見過別人,她沒有身為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情感,她的表情只有微笑。

中原派來使者,但是這使者卻在重重迭迭的有泉王宮中迷了路,闖入了辰宇殿。

那指引方向的羅盤指針忽然倒轉,指向門口,玲瓏轉過頭去,看著門口那個陌生的中原男子,她依舊微笑著,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手中銀光乍現,鋒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誰?」她的聲音清冷如玉,但臉上的笑卻依舊似春風般和煦溫暖。

「我叫隕寒。」男子如是介紹道。

玲瓏表情未變,男子伸出手,將她拿匕首的手挪開,玲瓏眼中第一次閃現出好奇的光彩,重復了一遍他的名字︰「隕寒?」

男子點了點頭,道︰「星辰隕落的隕,寒冷的寒。」

玲瓏收回了匕首,抿了抿唇,又眨眨眼,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隕寒幾眼,又問道︰「你為什麼回到這里來?」

「因為我迷路了,你又是誰?」

「我是玲瓏。」

隕寒輕輕笑了,玲瓏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她只見過永遠板著臉的有泉國國君和白胡子花花的前任巫祝,這樣好看的年輕男子,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笑的時候,眼楮會微微眯起來,

眼楮里的光都是溫溫柔柔的,他的聲音也很好听,她無法形容的好听,只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讓她覺得很舒服。

「你能帶我出去麼?」隕寒溫和問她。

玲瓏眨眨眼,她從未走出過這辰飲殿,她也不知道走出去後會遇到什麼,但是此刻,她卻想著,如果自己帶他出去的話,就能和他多待一會兒了,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道︰「好,我帶你出去。」

她走出辰飲殿,第一次見到那樣燦爛的陽光,因為常年不見天日,她的皮膚在陽光下呈現出冰雪一般的光澤,黑發如緞柔柔地垂在腦後,一絲絲微風拂過,將她的發絲揚起來,擦過臉頰,癢癢的。

她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有泉王宮里綻開大朵大朵的扶桑花,一叢叢一簇簇堆砌著,好似一片五彩煙霞,前方一處石階,石階上擺著幾盆形狀奇怪的盆栽,她提著裙擺蹦跳著過去,捧起那盆栽小心查看,從未見過巫祝的宮女看到她捧著盆栽,揚著尖利的嗓子呵斥道︰「快放手!你可知道這是什麼麼?這是中原使者帶來的盆栽,打壞了你十個腦袋也不夠賠的!」

她話剛說完,看到玲瓏身後的隕寒,臉色驀然一紅,雙手在胸前交叉行禮,「隕寒大人。」

隕寒微微一笑,道︰「我方才迷路了,是這位姑娘帶我出來的,一盆盆栽而已,怎抵得上一條人命?」

小宮女臉更紅了,不知是羞還是愧,玲瓏捧著盆栽站在台階上,茫然地看著二人,隕寒走過去,問道︰「你很喜歡麼?」

玲瓏點點頭,隕寒又是一笑,道︰「那便送給你。」

玲瓏低頭看著那小小的渾圓的盆栽,露出一絲甜甜的笑,隕寒往自己的寢居走,玲瓏在後面跟著,隕寒走幾步,她也走幾步,隕寒轉過身,「怎麼了?還有事麼?」

玲瓏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細聲道︰「我,我不會回去了。」

後來隕寒才知道玲瓏原來是有泉國的巫祝,是他誤打誤撞將玲瓏第一次帶出了辰飲殿,這對有泉國來說是一件極度不吉利的事,王對隕寒的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變,沒把他關進牢中已經算是客氣了。

後來隕寒返程回中原,玲瓏回到辰飲殿,但是她透過巨大的虛鏡看到隕寒在路上遇到沙匪,沙匪的長刀貫穿了隕寒的月復部,她看到他倒在血泊之中,她忽然哭了起來,沖出了辰飲殿,一路狂奔沖出了王宮,中原使者的車馬還停在宮門,隕寒領著一眾使者正要上車,看到她,他沖她笑了笑,她跑過去,拉住他的手︰「不要走!」

隕寒微微偏頭看著她,眼里含著戲謔的笑意,「你舍不得我?」

「你會死!」玲瓏喊道,她的聲音又細又急促,隕寒沒有听清,又或許是听清了但以為自己听錯了,微皺著眉頭將身子微微前傾,「你說什麼?」

「你會死!」玲瓏又重復了一遍,「有人,有人要殺你!你們都會死!」

她在虛鏡中看到的景象,是預言,這些人都會被沙匪殺死,沙匪會搶走他們的馬車,以及他們的錢財。

「你怎麼會知道?」

「我看到了,我在虛鏡中看到了!」玲瓏的話斷斷續續,但隕寒還是听懂了,他知道有泉國的巫祝能夠預知未來,他並不相信所謂的巫術,所以雖然玲瓏這麼跟他說,他還是不會就此留下。

「我並不相信你的預言,」隕寒坦然道,「但還是謝謝你特意過來提醒我。」

他笑了笑,伸手擦了擦她額角的細汗,「你快些回去吧,不然那個白胡子的老爺爺又要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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