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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花戀蝶

可是下輩子的事,誰也說不清,魚兒始終無法真正說服自己,所以她始終心懷愧疚。

穆蝶找到魚兒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魚兒正蹲坐在一堆黃土旁,滿手都是血與泥,眼淚流了滿臉,見穆蝶過來,她下意識地往後一縮,穆蝶眼楮往她身後一瞥,便看到了土坑里的何筠和宋芊芊。

「嫂嫂——」魚兒顫抖著聲音喊她,穆蝶面無表情地繞過她,跳進坑中,將宋芊芊背了起來。

魚兒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哭喊道︰「嫂嫂,別這樣!」

她抱得死緊,穆蝶掙不開她,嘆了口氣,道︰「他這種人,也虧得你能安葬他,宋芊芊本無辜,若死了還要和他在一起,恐怕在黃泉路上也不得安寧吧。」

「不會的,阿筠那麼喜歡宋芊芊,他做那麼多壞事都之為了和她在一起,你不能這樣!」

穆蝶冷笑︰「喜歡?宋芊芊沒求他害人,他這不叫愛,一切都是他的執念罷了!」

她一記手刀劈在魚兒後背上,魚兒手一松,軟軟地倒了下去,穆蝶也顧不上她,背著宋芊芊便向何家祖墳走去。

她將宋芊芊與何珺葬在了一起,天快亮的時候,她幾乎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無力地倚在何珺的墓碑上,手中還握著宋芊芊嘴中含著的那顆瑩白色珠子。

這珠子的材質並不是珍珠,穆蝶將它舉了起來,對著東方已經微微發亮的天空,那珠子中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涌動,好似天邊舒卷無定的雲。

她閉上眼楮,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穆蝶只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她撐著墓碑站了起來,決定還是去看看魚兒。

再回到原來的地方,魚兒已經不在了,只剩下一個黃土堆,黃土堆前立著一塊木頭,上面歪歪扭扭刻著幾個字,何筠之墓。

不知怎麼,穆蝶的眼淚倏地流了下來,不是為埋在這里的人,穆蝶也不知道為什麼。

只是人都已經死了,他在這世間做過的事情,都已經變成一片虛無,幾十載後,沒人再會記得他,也沒人會為他而產生一點點的情緒波動,大不了也只是听說了他的故事,唏噓一聲,或者是叫罵一聲,就好像是被風輕輕吹過的湖面,風過了,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穆蝶走到醫館的時候終于支撐不住暈了過去,阿瓷急忙叫大夫,大夫只道是心力交瘁,氣血攻心所致,給她開了藥。

阿瓷打來了水,替她擦干淨臉上的污漬,給她換上了一身干淨衣裳,當她端著水盆出去的時候,卻看到魚兒站在醫館門口,瑟瑟地往屋里看。

阿瓷面無表情地看著她,道︰「你來做什麼?」

「嫂嫂她在麼?」

「不在。」阿瓷一口否決。

魚兒依舊盯著她,阿瓷被她看得心慌,避開她的目光冷冷問道︰「你找她做什麼?」

「找她要一樣東西。」

阿瓷聞言轉過頭,冷笑道︰「姐姐拿了你們什麼東西了?你也真是臉皮厚實,還好意思找姐姐要東西?」

「那東西很重要,請讓我去見她。」

「不可能,姐姐被你們何家害得夠慘的了,你想見姐姐,門都沒有。」

魚兒的目光已經冷了下來,她仰頭看著阿瓷,一字一句道︰「請讓我見她。」

阿瓷橫了她一眼,就要去關門,魚兒手臂一伸,將門摁住了。

阿瓷想用力扳過來,但奈何力氣比不上魚兒,「你想做什麼?!」

「請讓我去見她。」

「不可能。」

阿瓷話音剛落,魚兒手忽然一松,向阿瓷襲擊而來,掌風陣陣,阿瓷那三腳貓的功夫只有躲的份,被逼到牆角,暗處的黑衣人忽然出現,替阿瓷避開了魚兒的掌風,魚兒見勢不妙,轉身就跑,黑衣人欲追,阿瓷叫住了他,道︰「算了。」

黑衣人回頭看了她一眼,瞬間又消失在了她面前。

阿瓷吁了一口氣,回到穆蝶的房中,穆蝶已經醒了,坐在床邊,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靈魂一般,阿瓷叫了她幾聲她都沒有反應。

阿瓷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問道︰「姐姐,你這次出去,究竟發生了什麼?」

穆蝶緩緩扭過頭,眼神中有了些微的神采,她眨了眨眼,才開口道︰「何筠已經死了,我將宋芊芊背到了何家祖墳,和何珺葬在一起了。」

阿瓷看著她,半晌嘆了口氣,「也好。」

「過些日子我去把真正的何宓接回來吧,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穆蝶低頭看著手心的傷疤,阿瓷這才注意到她手中有一道疤,長長的,橫貫整個手心。

「這是怎麼傷的?」阿瓷問道。

穆蝶笑了笑,道︰「以前和那些孩子們打打殺殺,贏了的才能活下來,有個剛來的小孩子不會殺人,拿著刀便往我頭上砍,我就用左手抓住了她的刀,用右手的刀刺進了她的身體,她死了,我活了下來。」

阿瓷愣愣地看著她,穆蝶抬起眸子,微眯了雙眼看著她,補充道︰「那次一共有一百個孩子,我是唯一留下來的那一個。

「那個要砍我的孩子力氣並不大,我這傷口也不深,本來可以恢復的,但是我殺紅了眼,沒有放過一個孩子,所以那一整個晚上我都在殺人,錯過了包扎治療的時間,就留疤了。」

穆蝶的語氣輕飄飄的,好像她不是殺了九十九個孩子,而是踩死了九十九只螞蟻。

「阿瓷姑娘,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我殺的人比何筠殺的人多得多。」穆蝶看著阿瓷笑道。

阿瓷伸出手,劃過穆蝶掌心的那道疤,心里澀澀的,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好人和壞人不是那麼好定義的,這個江湖也從來都不是非黑即白,穆蝶是個無惡不赦的殺手,可是她恨不起她。

「姐姐,你以後不要殺人了好不好?」

穆蝶點點頭,「我已經累了。」

「那你就回到你爹娘身邊,和你爹娘好好過日子。」

穆蝶繼續點頭,「嗯,我會回到他們身邊的。」

三天後,阿瓷再去看穆蝶時,穆蝶已經離開了,當天夜晚,何家忽然起了大火,當人們奔走相告喊著救火時,魚兒愣愣地站在街道中央,看著那火中隱隱出現的女子。

那女子有著絕色傾城的面容,高挑窈窕的身姿,她臉上掛著淺淺淡淡的微笑,好似一抹水痕,她穿著朱紅色的嫁衣,一如她剛出嫁時。

穆蝶坐著婚轎顛簸數十里來到何家時,身上穿的便是這件嫁衣,那時,何珺掀開了轎簾,輕聲喚她的名字︰「蝶兒。」

她心里微微顫了一下,好似一只蝴蝶在她心上微微停留了片刻,蝴蝶飛走了,徒留花兒空相思。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昔日的禹城大戶,一夜之後變成了一堆焦黑的廢墟。

清晨禹城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將火澆滅了,阿瓷聞訊趕來時,只看到有人從里面找出的穆蝶的尸體,阿瓷哭著掰開她的手指,發現了那顆瑩白色的珠子。

她趴在穆蝶的胸口,泣不成聲。

直到官府的人過來,阿瓷被于英帶走,路邊圍著的人也都散了。

阿瓷打听到了何家祖墳的地址,將穆蝶的骨灰收了起來,分成兩份,一份和何珺葬在了一起,另一份送回了穆蝶的爹娘家。

原本還盼著女兒回來的夫妻倆,盼來的卻是女兒的骨灰,阿瓷咬著牙不敢多留,告別了夫妻二人,踏上了前往西域的路。

「阿瓷姐姐,你也不要太傷心了,這是穆蝶她自己的選擇,相信她也是仔細考慮過了的,你,你,你不要再吃了——」于英實在看不下去,攔住了阿瓷使勁往嘴里塞東西的手。

阿瓷鼓著嘴瞪了她一眼,狠狠嚼了幾口,道︰「怎麼,害怕我把你家吃空了?」

「那倒沒有。」于英訕訕地縮回手。

阿瓷依舊往嘴里塞東西,一不小心噎著了,于英趕緊把水遞過去。

他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留下了愛咳嗽的毛病,但是在阿瓷面前他還是盡力忍著,大夫說這毛病對身體倒是沒有太大的影響,只是以後受不了寒,也不能再受傷了,下次要是再傷得吐血,他這小命可能就真的難保了。

當然這些于英統統沒有告訴阿瓷,阿瓷雖然總是寒滲他,但其實心里還是很擔心他的,他只要知道她有這份心就好了。

「還有多久才到呀?」阿瓷好不容易停了下來,掀開車簾往外頭看,已經趕了半個月路了,外頭的空氣似乎也變得干燥了不少,于英咳了幾聲,道︰「快了快了。」

「快了是還要多久?」

「大概還有十天半個月吧。」

阿瓷無語地瞪了他一眼,于英很無辜地回視。

阿瓷將車簾放了下來,道︰「那大夫那日究竟跟你說了什麼?你到底還能不能好了?」

「大夫說了沒事,我從小沒別的優點,就是身子骨結實耐打,你都不知道我小時候遭了無衣師兄多少踢,他踢起來可比何筠那什麼烏冥掌厲害多了。」

阿瓷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道︰「真的?」

于英猛點頭,轉移話題道︰「不過現在何筠死了,穆蝶也死了,還有很多事情沒弄清楚,也不知道找誰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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