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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斗寒桃李知誰家3

丁伯陽驚道︰「師尊傳位天大的事件,因何各村音息全無?不知新任師尊是哪位仙長?」

巧兒道︰「什麼仙長啊,新任師尊是……」捂嘴訕笑道︰「凌波大師姐吩咐過了,嚴禁談論新師尊的情況,丁先生別讓人家為難嘛。0t」兩邊張望幾眼,低低的道︰「傳位是傳了,師尊升座大典尚未舉行。凌師姐說,為避免消息外泄,引來妖邪破壞大典,三村附鄰的鄉親暫時不通告。嗨,依我看防備妖魔是假,防止家丑外揚是真,我們那位新師尊啊,他,他……嘿嘿,呵呵,不說了,透露的太多,我要惹麻煩了。」

丁伯陽道︰「那我不問罷,師門之密不可為外人道,也在情理之中。」巧兒小孩兒脾性,心里藏了秘密,別人不問她憋的難受,低聲道︰「提起咱們的新師尊,實實氣破我的肚皮!他啊,他近來的言行舉止,簡直太荒唐,太混帳,太損峨嵋派的門面了。」丁伯陽食指壓住嘴唇,道︰「噓,打住,才說不談新師尊的。」

巧兒道︰「嗯,凌波師姐禁止談論他,其實就想保全本派的臉面。唉,講出來氣死人,搽脂抹粉的峨嵋師尊,丁先生你見過沒?整天打竹板唱山歌,在無量峰烤狗肉野餐,還要把自然宮改成結婚的洞房。我的媽呀,變著方兒的胡鬧,我們新師尊是個大混球!」丁伯陽笑道︰「行了,行了,多嘴的小丫頭,真該把你的嘴巴縫嚴實。」

笑容漸收,他透過破屋頂的裂縫,仰望夜空繁星,緩慢的道︰「峨嵋師尊必具超凡的德才,我等不該妄加批評。亂塵大師智光深睿,不會選錯繼任者。」略停半刻,唏噓道︰「只可惜大師隱退,今生怕是再難拜見了。」

巧兒道︰「是呀,自從凌波師姐宣布傳位完畢,老師尊就再沒露面,我很想念他老人家。」揉兩揉鼻子,問道︰「先生跟老師尊熟識麼?」

丁伯陽道︰「十七年前我妻子過世,留下個先天羸弱的男娃,養到半歲害痢疾夭折了。恰逢亂塵大師行經黑水村,看了說幼兒的囟竅沒封閉,斷氣當天可招魂歸體,隨後施法術招回亡靈,果令孩子死而復生。我既感激又驚佩,鄉間盛傳峨嵋仙術神妙,得見者卻是鳳毛麟角。丁家世代耕讀為本,避談‘怪力亂神’之道。但那時親睹奇況,我象從夢中覺醒,養家養兒的心都淡了既然仙法真實存在,我等凡人何苦勞碌求生?就請大師大展神通,使田野五谷豐收,各家金銀滿庫,天下人永享安康富足之福。」

巧兒道︰「這就不對了,法術只能解除危難,不可取代凡人的生計。倘若每個人躺著吃,站著玩,不干活不守本份,只會越變越大,任何法術都無法滿足。歐陽師姐經常講,想運用法術,先學會控制貪欲。」

丁伯陽笑道︰「峨嵋派的法理小女徒也知根本。不錯,亂塵大師就是那樣講解的。我深感玄門法義高妙,就給兒子取名‘志玄’,想等他長大送上峨嵋山學仙。哪曉得我兒子還沒送出門,亂塵大師卻交給我二十名學生,均是五六歲的峨嵋小弟子。修道尚嫌年幼,先學些最基本的文字算術,我自當承命。于是每年春夏授課,一直教到八歲出館,玄門幼徒我教過甚多,其中就有東野小雪。」

巧兒好奇道︰「小雪師姐學的怎樣,讀書用功麼?」

丁伯陽道︰「她是第五批入學的,用功是用功,可惜全是無用功。一本《三字經》念半年,連‘苟不教,性乃遷’都記不牢,總背成‘狗不叫,啃骨頭’,問她怎麼回事,她答道‘狗不叫喚,肯定在啃肉骨頭啊……’氣的先生想啃手指頭。」

巧兒笑道︰「哈,她那麼笨!」

丁伯陽嘆道︰「小雪絕非笨人,相反思路靈活悟性高,就是脾氣太耿烈,缺乏文靜的學風,提筆如拔劍,誦卷如念咒,全不解文字的意趣。哎,讀書于她實是勉為其難。」手指輕捻胡須,肚里盤算「那也未盡然,如今小雪愛上志玄,溫良恭敬遠勝先前,經我悉心教,怕不教成知書識理的淑女?」念及于此,談興愈發高漲︰「俗諺道‘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小雪樣貌是美極,可喜性子也變了。若象當年那般倔 ,我真沒辦法教她。」

巧兒道︰「當年她如何倔 法?先生的戒尺重,再 的小孩也得打服吧。」心下尋思「我念書的時候,戒尺可沒少挨。」

丁伯陽道︰「提起戒尺,我才心存余悸哩。那年小雪和同窗打鬧,把五個男童揍的鼻青臉腫。事後我罰他們各抄自己名字三百遍,男童們都認罰,偏小雪叫不公平。問她哪里不公,她說別人的名字是兩個字,三個字,‘東野小雪’卻是四個字,打架男生以多欺寡,處罰本該更重,為何抄的字反而比她少。」巧兒笑道︰「辨的有理,腦筋的確靈活。」丁伯陽道︰「我見她當堂頂撞,自是怒不可遏,掄起戒尺狠狠打了她十下手板心。當晚她悄悄離開學堂,在牆上用木炭留了幾句話‘丁先生我不念書了,回山去煉劍,今天你打腫我的手,以後我要把你的打火門。’從此再無音訊。」

巧兒道︰「把你打火門?什麼意思?」丁伯陽嘆口氣道︰「她本想寫‘把你打爛(?)’,又忘了‘?’字門里的筆劃,所以馬馬虎虎寫成‘打火門’。小雪離開時七歲,這些年來想起此事,我就擔憂終有一天火門會遭殃。」巧兒笑的跺腳︰「啊呀呀,打火門劍法,不知雪姐姐煉成沒有。」

小雪端著菜盆走進來,笑道︰「煉成什麼?巧兒說我壞話是不是?」將菜食放到桌中,擺放碗筷,一面道︰「嘗嘗我煮的白斬雞,火候算將就罷。」臨下山前她特意到廚房請教,听得猛火烹女敕雞的竅門,此刻暗懷忐忑,生怕初次實踐弄砸了鍋。巧兒正餓著,抓了只雞腿往嘴里塞,嚼兩嚼「哇哇」狂吐。小雪道︰「不好吃嗎?肉煮老了,毛沒刮干淨?」轉臉一瞧,丁先生呷著雞肉,也正鼓腮翻白眼,一副受刑的慘相。小雪大失所望,道︰「真有那麼難吃麼?」巧兒道︰「呸呸,你自己吃吃,呸呸…」小雪夾塊雞皮送入唇間,舌尖輕觸,登覺一股鹵氣直透頂門,苦澀感充滿口腔,慌忙吐唾不迭︰「呸呸,咸,好咸!」

巧兒口水幾乎吐光,苦著臉道︰「我的小雪姑女乃女乃,你放了多少鹽啊?」

小雪道︰「鍋台邊的鹽巴,就地瓜大一坨,不算多吧。」

丁先生險些背過氣去,咧嘴道︰「不,不算多?那鹽磚整兩斤重,夠我半年做菜用的,你竟全放進鍋子,你你……」

小雪自知犯錯,默默垂首等著挨罵。丁先生暗忖「除了文識差,持家也不在行。」巧兒在旁勸道︰「先生別生氣啦,峨嵋弟子煉劍煉丹,哪個耐煩學做菜的門道?要麼您稍等,讓我巧兒露兩手。」丁先生嘆息道︰「算了,你們都歇著,我去煮飯。孟子曰‘君子遠庖廚’,沒想到我這先生還得兼當廚子。」

門外有人搭腔︰「丁先生改行當廚子麼?斯文人哪能圍著鍋台轉?」走進來一個健壯後生,兩手提著肥碩的馬後腿,笑道︰「我三娃做飯麻利,先生陪客坐著聊天,我給你們做碗紅燒肉。」此人是村長小兒子,去過兩三回縣城,同村少年數他最機靈。丁伯陽道︰「趙三娃兒啊,往常只貪玩,難為年下記得探望先生。」

趙三娃道︰「喏,分給您的馬肉,剝了皮我爹叫我送來哩。」搖晃手里的東西,眼光瞟向小雪,忽扭捏道︰「另外想打听件事,呃,這個,峨嵋派收新徒弟麼?」丁伯陽笑道︰「你想投入峨嵋派修道?」趙三娃興奮道︰「早听說玄門道術神奇,今兒親眼見著,刷刷刷那麼幾下,老大的牲口劈成幾半,太神了,不想學的準是大呆瓜。」一言未休,門邊又冒出幾張面孔,手扒門框朝屋里窺探。趙三娃道︰「他們是我弟兄伙,都盼上山學仙。」丁伯陽道︰「這事跟我講是白費口舌,玄門弟子在面前,可向她們征詢。」

小雪搖頭道︰「從今往後我隨先生學習詩文,無事不回峨嵋派。你們想入門,找其他弟子當接引人吧。」語意堅決,斷無商量余地。眾人視線轉向巧兒。巧兒慌道︰「千萬別指望我,我是雪姐的貼身跟班,她不回峨嵋派,我也打死不回去。」

趙三娃兒微窘,思量小雪師姐定是嫌人多,帶上山太麻煩,板起臉吆喝︰「散了吧,沒指望啦!兄弟們散伙回屋,莫要打攪先生休息。」驅散眾少年,轉念尋思「如若日常殷勤效勞,小雪師姐感受我的誠意,成事多半有望。」想到此笑逐顏開,疾步走向灶房,道︰「丁先生,菜油你有吧?我做個紅燒肉招待貴客。」剛跨過門檻,回頭道︰「差點忘了,白天那伙惡賊是什麼來路?我爹他們在祠堂討論大半天找不到頭緒,叫我來問丁先生,外邊的強人跟你有何冤仇?為啥燒你房子?你想起什麼明天去跟我爹講清楚。」不等答言,一轉身走入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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