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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炎涼虛實憑君問2

瀟瀟搖頭道︰「純粹吃飽了撐的。」

李鳳歧打個哈哈,道︰「人家自有道理嘛修行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永遠擺月兌苦痛和煩惱。假如身受萬般酷刑都不覺絲毫痛苦,靈魂自然飛升極樂世界。呵,蓬萊仙宗傳揚這種解月兌之法,必和跋迦仙山有些淵源。」

議論之際,地面沙土已經拂掉,焰摩天銘刻的文字浮現眼前。兩人定楮辨認,只見地上寫著

每歲中秋月圓,天地陰流最盛,離火感應而發,焰芒刺透石岩,其時束甲乘勢,即可出離此墓,直達巫山神女峰頂。

讀到這里,兩人眼中放光,興奮之情難以言表。李鳳歧道︰「照他的說法,每當中秋節來臨,離火劍會劈開山體,到時只須穿上他的鎧甲,便能乘著火勢飛升出去!」

瀟瀟滿面喜色,忽又皺眉道︰「好是好啊,可現今九月份,離中秋差著大半年呢」

李鳳歧擺了擺手,表示銘文還多,禍福尚難斷言。于是二人再看,銘文接著寫道

余知此法久矣,然歷百年困居墓穴,蓋因紫元宗斷言︰生魂入墓,絕無出機。余存疑甚深,欲參真義,嘗以肉身試劍,方知元宗聚水成海,神劍受水氣消減,已無燒灼之效。唯剩噬魂之‘心火’,生靈遇之成灰,死尸遇之無損。余身披‘鍛魂冑’煉道,血氣斷絕形若僵尸,故束甲御劍當可離境。元宗設此迷局,豈非加意點撥?

元宗神龍天行,首尾莫測,搬運天山玉蟾宮造成此陵。余度其劍法冠絕,必留劍訣傳世,遂入墓內參詳,及今三百余年。觀所布「玄門真武陣法」,漸悟玄門之奧博,法亦至此,道將極矣,何須水火襲身苦修鍛魂?余聞道之日,神馳宇宙,皮囊肉身何所惜哉?既無惜身之意,何必出離地穴?‘封塋為禁,生魂無入’,元宗用意何其深也!

今當入滅,留銘傳紀,千秋萬載,善者甄鑒。

李鳳歧默默讀完,想到陵墓大門外「封塋為禁,生魂無入」的兩行小字,方知其中別有深意。瀟瀟道行尚淺,看的似懂非懂,問道︰「焰摩天好象跟你們祖師爺很熟,是不是啊?他既知離開陵墓的法門,為何仍死在這里呢?」

李鳳歧沉吟道︰「他悟道了,參透生死,出去與否都無所謂按照銘文的說法,離火劍的火氣被水勢克制,火焰不會燒壞死尸的皮肉,卻能毀滅活人的魂魄」

瀟瀟笑著插話︰「如此說來,死人才能出去!哈哈,我們先把自己弄死,再乘離火劍逃出升天,這點子太絕了!」

李鳳歧彎腰半蹲,輕輕撥弄骨骸外面的鎧甲,搖頭道︰「你這話有幾分道理,但仙宗的法術絕不簡單鍛魂冑是蓬萊仙宗特有的修行法器。焰摩天說穿上後‘血氣斷絕,形同僵尸’,離火劍不能傷損。由此可知,活人身穿‘鍛魂冑’,可以借助劍勢安然離開。只只是‘鍛魂冑’僅此一件,我們卻是兩個人」

瀟瀟道︰「很好啊,明年八月十五,你穿了鎧甲離開墓穴,正好趕回去接任峨嵋大師兄。」

李鳳歧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道︰「嗯,是該如此,可惜明年中秋,等的太久了」

瀟瀟大怒,暗想虧你說得出口,完全不顧我的死活,正派弟子果然冷血絕情。想到這兒一甩手臂,李鳳歧失去支撐,「撲通」一下摔倒。瀟瀟冷冷的道︰「大師兄威風蓋世,要人扶太丟面子了。」

李鳳歧苦思銘文,又受熱氣燻烤,早已精疲神倦,摔倒後哪站的起身?他掙扎翻滾,咬牙叫道︰「骨頭痛,快幫幫我找點酒多謝你」

瀟瀟心軟了,嘆口氣挽住他的胳膊,半扶半拖來到附近的溝渠邊。李鳳歧聞到酒香精神大振,俯身伸長脖子,「咕嘟咕嘟」開口吞咽。瀟瀟怕他掉進溝中,抓住他的衣襟道︰「你慢點啊,大師兄注意威儀啊,怎地跟飲馬飲騾子似的?」

李鳳歧抬起頭,長長出了口氣,道︰「我這半死的廢物,當什麼峨嵋大師兄?當大醉鬼還差不多。」疼痛漸消,酒勁直沖腦門,他怔怔的望著溝中游魚,忽道︰「酒里面養活魚!這地方夠邪門,連魚蝦都能變成酒鬼!」

瀟瀟道︰「酒水是天然生成的,你瞧那些果樹。熟透的果子漚出汁液,流入溝里變成美酒,日子長了,魚兒習以為常,所以才存活千年。」

水果放久了自會發酵,流出醇香的甜漿。大山深處常有充滿果漿的坑窪,吸引野生小動物前往啜飲,民間呼之為「猴兒酒」,此處溝渠流酒也是這個道理。李鳳歧環顧四方,看那森密的樹林,林間層疊的果堆,果堆流淌的酵汁,熱烘烘的霧氣蒸騰,酵汁緩慢流入河溝整個果樹林,儼然是座天造地設的釀酒作坊!

他收回目光,道︰「唉,酒渠不是祖師特意造的,祖師爺並非喜歡喝酒他若見了我這窩囊模樣,肯定氣得吐血」

瀟瀟微感焦煩,拉起他的胳膊,道︰「祖師爺爺早成灰啦,還吐血?吐個大頭鬼啊!你振作點!養好傷早些回」卻看李鳳歧兩眼翻白,口水橫流,歪著頭呼呼的睡著了。

從此之後,李鳳歧醒著喝酒,喝醉了睡覺,昏昏噩噩的消磨時光,小小少年竟現沉淪的跡象。瀟瀟拾撿樹枝搭了個小窩棚,壘石為灶,掬泥制陶,抽絲作成葛布,鑽木取來火種,成天為生計操持。她將葛藤編成漁網,從溝內捕撈魚蝦,熬成湯給李鳳歧補身。而她從小吃素,肚子餓了只摘果子食用,聞到腥羶的魚湯便遠遠躲開。兩人身份迥然,性格不同,然而隔世困居,也慢慢學會了相互容忍。

水晶棺材逐波隨流,每天多次經過相同的地點。瀟瀟留意其中規律,參照自己心跳的次數,大致測定了時辰,再用小石子在木板上刻成日歷,以此為據安排起居飲食。李鳳歧笑她多此一舉,地底四季不分,晝夜難明,何必遵守外面的習慣?瀟瀟默然不應,繼續記錄時日,在她內心深處,總相信某個特殊的日子將要到來。

光陰悄然流逝,轉眼到了第二年。李鳳歧照樣酗酒無度。瀟瀟越來越憔悴,小女孩眉宇間帶著倦態,總是彎腰垂頭,仿佛飽經風霜的禾苗。李鳳歧見狀搖頭,端起酒瓢嘆道︰「你的修為確實很淺啊,道家講究豁達順天!所謂生死有命,天道自然,萬事切勿強求。人活百年如一夢,今朝有酒今朝醉!似你這般愁悶,如何體味做人的快樂?難怪花爺爺說你妖性重,不象個正常人。」

話雖如此,瀟瀟的變化卻日漸明顯。早先討厭煙火,後來燒柴做飯樣樣拿手,對葷腥也逐漸適應,偶爾還品嘗肉湯。潛移默化中,她的言行更像人類,自身卻毫無覺察,只是在李鳳歧笑她自尋煩惱時,她才忽然想起「听說凡間女子多愁善感,莫非做人先要學會憂愁?」

木板刻滿了條紋,算來接近八月。瀟瀟忽然精神煥發,比往常活潑許多。她的臉上帶著微笑,口中講述近日趣事︰「記得那個大蛤蟆麼?昨天我取水時看見了,它仍困在山洞里,跟以前比肥了些,而且你猜怎麼著。哈哈,它居然下了幾個蛋,原來大蛤蟆是女的」

李鳳歧手持酒瓢,神情木然,忽道︰「最近你興致挺高,很開心吧?」

瀟瀟一怔,道︰「我開心什麼?」

李鳳歧道︰「中秋將至,你也快走了,開心是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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