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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錯盞弄辭戲風塵4

紅袖待眾議稍平,緩緩走到萬學道跟前,要大人親口品題。萬學道望著她櫻紅的嘴唇,起伏的胸部,只覺神思恍惚把持不住,老臉漲得通紅,半晌也憋不出個屁來。黃知府見他情急窘迫,揮手命紅袖退後,探身湊近萬學道耳邊,悄聲道︰「女孩子淘氣,老兄莫介意,只當助興的調調兒罷。這雛兒鮮女敕得很,連我也未曾上手。如還中意,夜里讓她相陪可好?」

一語驚醒夢中人,萬學道連連點頭,笑道︰「黃大人美意,兄弟何以克當?」舉酒暢飲,又拿筷子夾起肉丸子,準備往嘴里放。

恰在此刻,對面戲台忽然飛來一物,不偏不倚打中萬學道的胳膊。原來戲台里正演《夜奔》林沖雪夜奔梁山。飾演林沖的武生踢腿用力過猛,戲靴滑月兌直飛進酒席。萬學道被打了個出其不意,右手一顫,肉丸子竟從衣領滾入,油膩膩的貼著肚皮亂鑽。學道大人抓也不是,撓也不是,鐵青了臉,鼻子里哼了兩聲,將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摔。

黃知府也是怒容滿面,拍桌吹胡子瞪眼,呼喝拿戲班頭兒回話。少時戲班頭帶到,「撲通」跪倒,叩頭如搗蒜,告罪道︰「……小人們該死,只因今日正角告假,才讓外邊的熟客臨時‘串角’。沒想到這人自己不檢點,沖撞了大老爺,實與小人們無關啊…….」

黃知府是個戲迷,熟知梨園行的規矩,喝道︰「你這廝該掌嘴!戲台有諺‘男不唱夜奔,女不唱思凡’。想這出戲,唱,念,坐,打,需要多少功夫!名角都未必演的好。你們狗膽包天,竟敢找個外行充數!」

戲班頭答道︰「啟稟老爺,此人名叫‘秦五’,是雲貴川三地有名的浪子。吹彈博戲,書畫詞曲無所不精,更彈的一手好琵琶,勾欄內的老師傅也不及他。《夜奔》本是他唱熟的,以前曾經客串演過,不想今日失手,攪了老爺的興致。」

萬學道看紅袖托腮而坐,似乎听得饒有興味,思量何不趁機顯露自己愛才的雅量?于是命戲班頭引「秦五」來見,若其人果有才藝,老爺們自然不咎其過。

片刻間秦五上樓,仍穿著戲服,笑嘻嘻的滿臉酒氣。黃知府道︰「可見是混帳!哪有喝醉了唱戲的?「

秦五笑道︰「林沖委曲求全的性子,若不喝酒,哪有膽氣造反?」

桃夭夭在里面听了這話,心頭一震,暗覺語意深沉,隱隱有種憤世嫉俗的淒涼。戲班頭怕他多說惹禍,忙道︰「五哥,你快彈支曲子罷。老爺們金口恩許,你若彈的好,真有能耐,剛才的過失概不追究。」

秦五點頭道︰「行啊,我唱支小令湊趣。」接過隨從遞來的琵琶,坐到凳子上,旁若無人的撥弦彈響。「叮叮咚咚」,真乃玉珠落盤之音,引商刻羽之奏,跟著唱道︰

「巫山滄海倦怠,

酒醉游戲檻外,

頭頂青天在,

怎見野狐作態?

難怪,

難怪,

一堂騷客錯愛。」

未及唱完,紅袖霍地站起,面露驚駭之色。黃知府听出曲辭刁鑽,譏刺紅袖是‘野狐’,當即勃然大怒,指著秦五吼道︰「快拿下狂妄無禮的畜生!」左右隨從群起圍攏。那秦五扔了琵琶,嘻嘻笑著,恍如抹了油的泥鰍,只往人叢里面鑽進鑽出,滿地尋找那只戲靴,嘴里還亂喊︰「我的臭鞋呢?我的臭鞋呢?……」

桃夭夭听了琵琶曲,大感暢快,拍案道︰「有意思!俗曲中寓意,這才是觸景而發的妙作!」

對面陸寬喝得迷迷糊糊,嘟囔道︰「賢,賢弟,你只顧發……發呆,枉費了滿桌好酒好菜。」

桃夭夭笑道︰「你沒瞧見,假才女遇著真高士,正宗降伏妖邪,精彩的很哩!」

他講的是詩詞文理的「正邪」之分。豈料唐多多也喝醉了,听見「降伏妖邪」四字,晃晃蕩蕩的扶桌起立,揚起通紅的小臉,叫道︰「我最會對付妖怪!我的本事大著呢!不……不信你們听,听著…….?叉,婆伽梵,波?點?吉?,跋??迦那迦波?婆!婆伽梵,薩怛多般怛?,南無粹都帝!…….」

嘹亮的童音響徹酒樓,唐多多念的正是《摩訶降魔咒》。大堂內眾人愕然,一齊轉頭望向雅間。忽然間紅袖厲聲尖叫,捂住耳朵撒腿便跑。萬學道只當她受了羞辱憤然離席,急忙伸手攙挽,手指抓住她的裙角,忽覺掌心毛茸茸的,定楮看去竟是條白色的大尾巴!紅袖的身形急速縮小,衣服首飾倏然落地。轉眼美女消失了,綾羅堆中趴著一只小動物,形似家貓,通體雪白,眼楮紅紅的宛如珊瑚珠子。

陸寬圓睜著醉眼,喃喃道︰「怪哉!女人怎麼變成四條腿啦?看來我真,真的喝多了。」

萬學道猛然覺醒,驚跳著往後縮,放聲驚叫︰「哎呀!妖精!狐狸精!」

一時間堂內大亂。清客,士紳,酒徒驚恐萬狀,紛紛奪路而逃。黃知府嚇得屁滾尿流,抱著萬學道的腰直嚷「救命!」。兩位官爺失足摔倒,貼著樓板滾來滾去。隨從們七手八腳的攙扶老爺,七嘴八舌的呼喊樓底兵丁。群情恐慌,場面失控,誰還顧得上捉拿‘狂妄無禮’的秦五?那只白狐狸「吱吱」尖叫,閃電般的東竄西跳。

桃夭夭目睹紅袖化身白狐,也被唬得悚然發愣,忽听樓板「   」腳步響,十幾名兵丁蜂擁上樓。他看勢頭不好,忙道︰「陸兄,咱們快走。」剛站起身,腰中行囊震動,峨嵋法寶「子午鎖魂匣」橫空飛起,從里面射出一道白光,炫亮如烈日,照得堂內眾人眼冒金星。

那狐狸恰巧躍起半空,身影被光暈包裹,旋即消隱無蹤,白光依舊縮回子午鎖魂匣中。整個過程快如掣電,眾人都沒看清楚。兵丁四下里搜索狐妖,然而除了那堆衣物,哪里找得到半根毫毛?桃夭夭拾起落地的鎖魂匣,忽覺份量重了許多,暗自思忖「小雪說清風劍是‘靈隨意動’,莫非我剛才略微動彈,神劍自行收了妖精?」

此刻唐多多已閉嘴,趴伏桌邊酣睡。桃夭夭攬住他的身子,單臂扶起陸寬,連抱帶拖下了酒樓。只見大街里人頭攢動,看熱鬧的百姓里三層,外三層,堵滿了酒樓大門。桃夭夭死命往外擠,雖是秋涼天氣,卻也擠得滿身大汗。費盡力氣終于來到僻靜處,找間小客棧住下,進了房間陸寬倒床便打鼾,唐多多嘴角流涎。桃夭夭替他擦了兩把臉,月兌掉衣衫蓋好被子。

安頓好兩人,桃夭夭歇息片刻,只覺滿身油汗淋灕,粘乎乎的燥熱難受,便向店家要了兩桶熱水洗澡。舊時川南民俗,茅廁兼作澡堂,桃夭夭受不了污濁臭氣,提著水桶出了客棧後門,尋至偏僻草深的地方。看看左右無人,伸手解開腰帶,模著那「子午鎖魂匣」,尋思「這玩意兒裝沒裝妖怪?嗯,可別胡亂打開看,真的放出了怪物,我的小命難保。」

他小心的將盒子放于青石板上,月兌掉衣服,拿起浴帕伸入水桶,忽然背後有人嘆道︰「天寒氣冷的,怎可風地里沐浴?公子當心著涼啊。」

桃夭夭猛地轉身,只見面前跪著個少女,渾身**,正是酒樓獻詩的紅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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