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殘月的腦海中，忽然想起那聲熟悉的聲音。
……
「再跟過來一步，我便殺了你！」
白衣人走在前方，一拂白衣飄蕩，目光恍若千年玄冰般寒冷，一雙墨綠色瞳孔，幾欲看穿人心。
在他身後，身披紅紗的女子，快跑幾步跟上他的步伐，一邊喘氣，一面急促的喊道︰「不要！你贏了我，我就要履行自己的承諾……我要跟你一輩子，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這一生你都休想甩掉我！」
忽然，疾走向前的白衣人停下腳步，轉身，一抹冰寒眼光射過來︰「無論為奴為僕？」
「無論……」紅衣女子正欲喊出口，神色一怔，嗓子嗚咽一聲，似乎在猶豫……
「那便離我遠些，我不需要一個只會下棋的廢物在身邊！」
一股白氣翻騰在腳下，白衣人一甩長袖，瞬間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消失在天際。
下面發呆的紅衣女子，猛然醒悟過來︰「我不會放棄的！」隨即不爭氣的坐在地上，拍拍氣鼓鼓的胸脯，喘氣不停。
……
一瞬間，這個突如其來的穿插念頭，如同死去的誓言一樣，再次回放在風殘月腦海之中。
他只記得那是大秦時期，鬼谷第一女——紅袖！
這讓他想起第一次遇到這個女子時，陌生的場景……紅袖不但是鬼谷第一女，還有一個更響亮的名號——定心七手！她下棋，只要七手便可洞悉對方的實力，即便對方是竭盡全力，她也能料想到之後的整盤棋，與她下棋的人，只輸無贏！
那時候，他只記得自己失魂落魄的逃出玄洲，妖力大傷，被天兵天將四處追殺，世間修道強者亦把自己當做必殺的目標，秦皇甚至下令，奪自己項上人頭，賞千金，封萬戶侯！然而，就是這個名為紅袖的女子，把自己藏在鬼谷深處三百日，不但救了自己，還幫自己養好傷——當然，紅袖有一個要求，傷好之後，陪她下一盤棋。
在風殘月記憶中，紅袖是一個美麗的，溫柔卻又冷漠的女子，外冷內熱，永遠都不會對自己笑。
——風殘江花月，水起夜山寒！
「哎！哎哎！小子，想什麼呢！」老僕人催促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耳畔，風殘月一個激靈，從回憶中醒過來。
「沒……沒事。」一面揮手，風殘月心思平靜下來，道︰「老伯，你要我幫你什麼忙。」
說到正事上面，老僕人立刻咳嗽一聲，道︰「小子，我知道你有些本事，听說紅袖姑娘到咱這來，還有一個原因是喜歡這里青山深處的含香草，你能不能給我弄點……」
「沒問題。」風殘月口上應下來，心中卻冷笑一聲，難不成這老僕人還想干老牛吃女敕草的事情？即便是想，這也絕無可能。一個是皇帝都請不動的京城名妓，一個小戶人家看家管理的老奴，身份差別，就是這老奴拼了性命，也決走不到人家面前！
不然既然應下來了，也算是承諾，風殘月也不打算就此罷休。
含香草這種東西，中土大地有七座山都有，不過只有青山最為好摘取，其他地方都有妖物把守，去一趟青山，對風殘月也不是什麼難事。
「好……好！」見風殘月如此爽快贏下來，老僕人忙道︰「你要是給我摘到含香草，我這里有三錢銀子，就是你的了。」
「好了老伯，我收過你的酒，就不能收你的錢，離香草不是什麼珍貴玩意，改天送柴的時候，我順便拿來就是。」風殘月丟下這句話，再也不嗦一句，轉身就離開了李府大門。
仍舊去永安酒館打一葫蘆酒，風殘月忽然想先去翠微湖看一看，畢竟，與那只蠻橫狐狸的事情，總是躲不了的。
一想起這件事情，風殘月便開始頭疼……
「擾人心神的家伙！」風殘月抱怨一句，便向東面的翠微湖走去。
路上，思緒再次飄遠，慢慢回到那個時候，仿佛又是大秦朝，關山明月！
明月高懸，天燈早熄。
月光下，一男一女分坐在棋盤兩面，紅衣女子左手執黑棋，搖擺不定。
這盤棋，是紅袖下過的，子數最多的棋，也是她看不透的一副棋。她明明感覺自己佔據了絕對優勢，卻總看到白子那股吞天地，霸噬蒼穹的氣勢，這也是她一直遲遲不肯落子的原因。
這股氣勢，分明是久經戰場，百戰不殆的軍魂之氣，且其中所包含的，是囊括天地的豪氣！
「你究竟是什麼人！」紅袖目光一冷，突然看向面前的白衣人，從他救這個男子的時候起，她就知道這個人不簡單……
「下棋。」
白衣人淡淡說了一句，抬頭，看了看明月。
時光片刻。
——啪！
紅袖終于落子，只是手還沒離開棋子，一只手已經抓住她的手腕。白衣人淡淡道︰「落子無悔，切忌小心……如果這不是一盤棋，是一場廝殺，一時疏忽，你已經送掉性命……」
「休要擾我心思！」紅袖冷喝一聲，黑棋落子。
白衣人的眼中，浮現出淡淡惋惜，不知是因為這盤棋下了很久，還是因為只下了一半。
手中的白子沒有再落下去，白衣人最中站起身來，搖頭嘆息離去。
紅袖仍在原地，呆呆的看著棋盤。
此後的一夜，這個女子左手執白棋，右手執黑棋，無數次模擬了這一盤棋……但無論她怎樣擺棋，即便把白棋按照最錯誤的方式走下去，她總感覺白棋的氣勢壓迫黑棋，有吞噬之意！
這注定是改變她人生的一盤棋。
時間一直推遲到清晨，直到白衣人再次歸來，放下手中的幾顆野果，鬼谷之地，能吃的果子只有兩三種。
「別下了，你的棋藝很高，即便是大秦棋聖，也絕不可能勝過你……」白衣人頓了頓，放下嘴里的果子，道︰「還有，下完棋，我們的事情也就了結，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不欠你什麼……吃顆果子，就此別過吧。」
風輕輕吹，紅袖忽然挽下鬢邊青絲，抬頭，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
朱唇微啟，面前這個絕世清麗的女子，忽然說出了白衣人永遠都不會去想的一件事！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噗！」
白衣人拿起的果子一顫，濺了一臉汁液。
首次看到白衣人如此失態，紅袖先是一愣，忽然莞爾……掩口，輕聲笑出來。
笑語中，一盤棋仿佛也煙消雲散。
諾大鬼谷之中，只有一個紅衣女子，一個身著白衣，滿臉果汁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