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種事要是沒有證據我會隨便說嗎？」丁前進意味深長地瞥了石為民一眼說，「今天就是因為被我抓了現形，所以他才惱羞成怒，跟我動手的。」
「今天到底是怎麼個情況，你具體說一下。」石為民在內心深處嘆了口氣說，他知道既然丁前進說的這麼肯定，那這件事很可能是真的了。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說明高石很可能和他的前任劉勝利一樣，手腳並不干淨，自己對高石的信任和器重算是枉費了一番苦心了。而當初極力反對自己重用高石的丁前進一伙人恐怕會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甚至借這個機會在自己競爭綜合執法局局長的事情上下絆子，打黑拳。
丁前進掏出煙來，點上一顆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把煙圈吐出來，在石為民目光的注視下，這才把今天和高石發生沖突的整個過程向石為民說了一遍。
原來，今天發生于大賴的事情之後，石為民和杜鵬起留下來處理這邊的事情，讓丁前進和兩名副隊長帶隊繼續執行清理任務。一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比較正常，當走到金榮大街肯德基門前的時候，那里有四、五個擺地攤賣衣服的。王小亮和吳剛等直屬隊的要上前收衣服，可幾個擺攤的說他們已經向城管大隊交了佔道費了，可讓他們拿交費憑證他們又拿不出來。就在王小亮和這幾個人爭執的時候，高石帶著佔道經營管理所的小李子和二鵬從後面的車上走過來，說這幾個人確實在佔道經營管理所交了錢，只是還沒來得及辦理相關手續，讓王小亮他們不要收這幾個人的東西。丁前進和鄧紅生、王愛國本來在後面的車上，見前面發生了狀況，就下車趕過來。
「這時候，王小亮他們已經要把收上來的東西放回去了，」丁前進又吸了一口煙，接著說道，「我一問情況，感覺這里面事情不對。如果真是在佔道經營管理所正常交費，辦理佔道許可的攤位，就是佔道許可還沒有發下去，既然收了錢，也應該給人家開收據。並且，我們大隊這麼多年，從來沒給夜間臨時佔道的這些地攤辦過佔道許可。如果這些人就是什麼也沒辦，臨時出個散攤的，也算正常，可他們偏偏又說在大隊交了錢，而高石又承認他們確實交了錢，可交了錢又什麼憑據都沒有，這事情就有點不正常了，你說是不是？」丁前進停下話，側過頭來盯著石為民問。
「的確不正常！後來你怎麼又和老高動的手呢？」石為民感覺到丁前進的目光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得意。
「還有更不正常的呢！」丁前進目光一閃說，「我把疑問當場向高石提出來，讓他解釋。可他不但不跟我解釋，還說這件事石隊長知道，讓我明天有什麼問題問你去。石隊呀，現在車里沒別人，這件事你真的知道嗎？如果你真的知道，這事也就這麼算了，我也就不深究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石為民肯定地說，「如果我事先知道，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了，我會提前就把這些事情向你們交待的。」听丁前進說到高石還想把事情往自己的身上推，石為民內心中對高石的失望之情又加深了不少。
听石為民說不知道這件事情，丁前進的眼里似乎閃過了一絲失望。
「我也覺得高石是在借你打馬虎眼，」丁前進停了一下，接著說，「我當時就說既然石隊長知道，那我們就把東西和人都帶到大隊去，等一會兒石隊長回來當面把事情說清楚。」
見石為民並沒有說話的意思，丁前進接著說︰「可高石說有什麼事他會向你解釋，說什麼也不讓我把這幾個人的東西收走，更不讓我把人帶回大隊，就為這個我們兩個爭執起來，最後還動了手。」
說到這里，丁前進停下了，他的話似乎已經說完了，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接下來就看石為民的態度了。
「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不管是誰，只要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都會付出應有的代價的。」石為民在丁前進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淡淡地說，「我們現在回大隊，我需要再和老鄧、老王核實一下，也想問問老高為什麼說這件事我知道，他又是什麼時候對我說過這件事的。」
石為民開車和丁前進回到大隊的時候，鄧紅生、王愛國和高石還在大隊等著。
「高所長先到我辦公室來，老鄧和老王先陪陪丁教，我一會兒再找你們兩個。」石為民安排說。
石為民進了辦公室，高石一聲不吭地跟了進來。
「說吧，今天是怎麼回事？我想听听你的解釋？」石為民坐下後，用銳利的目光盯著高石說，「人家都說你是我的人，我希望我的人能跟我說實話。」
「這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可這段時間你一直太忙，我也沒有機會和你說，結果今天晚上就出了這種事。」高石低著頭，不敢看石為民的眼楮。
「接著說，你想跟我說什麼？」石為民問。
「最近一段時間，所里幾個老同志跟我說單位下班之後，在金榮大街等幾條主要街道擺地攤的比較多，想和我商量把這些地攤管起來。」高石抬頭看了石為民一眼說。
「八小時之外還想著工作，這是好事，值得表揚呀！」石為民面無表情地說，「那就說說你們是怎麼個管法吧？」
「我們所里幾個人商量之後覺得這些攤比較散，有些也行出行不出的，不適合辦理正規的佔道經營許可證。再說，八小時之外的事情，也沒必要管的那麼死。」高石低聲說。
「接著說，沒必要管的那麼死，你們是怎麼靈活管理的？」石為民緊盯著高石說。
「我們覺得適當的收點費用，讓他們知道這事有人管，不是下班之後，想在哪擺攤，想在哪佔道都隨便就行了。」高石終于抬起頭來，但卻不敢和石為民的目光相交，盯著對面牆上掛著的一副字說。那幅字是石為民前幾天剛掛上的，是金昌市一位書畫家在他當刑警隊長時送給他的兩句話︰與有肝膽人共事，從無字句處讀書。
「想法不錯，那你們是怎麼收費的？」石為民平靜地說。
「有的每晚收個三塊、五塊的，有的經常出的就一個月收一百、二百的。」高石囁喏著說。
「你們工作很辛苦嗎！下班之後還要忙著創收！」石為民笑了笑說，「可問題是你們收的這些錢都開了收據了嗎？」
「這些錢都太散，沒辦法開正式收據。」高石低聲說。
「好呀，沒辦法開正式收據可以！可這些錢你們收上來是交公了，還是揣進了你們自己的腰包？」石為民的聲音大了起來。
「沒有，這些錢從我到那些收費的一分都沒揣進自己口袋！」高石突然鼓足勇氣，抬起頭看著石為民說。
「一分錢沒揣進自己口袋？那這些錢都哪去了？難道你們都交公了？」石為民不相信地問。
「就算是交公了吧。」高石小聲說。
「什麼叫就算是交公了？你把話說的清楚一點！」石為民追問。
「這些錢都收到所里，統一搞福利了。」高石又把頭低下說。
「收到所里統一搞福利了？你這叫他媽的交公了？你這叫私分公款你知道嗎？」石為民終于忍不住拍了桌子。
高石嚇得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東西都是他們分的，我什麼都沒要！」高石有些慌張地說。
「你什麼都沒要，為什麼？」石為民有些意外地問。
「石隊長，您坐下，我詳細跟你把事情的經過說說吧。」高石嘆了口氣說。
見石為民坐下了，高石整理了一下思緒，把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
原來，高石剛到佔道經營管理所接替劉勝利當所長的時候，為了報答石為民對他的信任，決心帶著所里這些人認認真真好好干一場，把被劉勝利搞亂了多年的佔道經營管理工作好好抓起來，徹底扭轉佔道經營管理所在人們心目中光收費、不管理或亂收費、亂管理的形象。
一開始的時候，他確實也是這麼做的，並且取得了不錯的效果。可過了沒多久，就有所里的隊員開始給他掏耳朵，說過去跟著劉勝利干的時候，工作沒這麼辛苦，福利待遇卻不少。如今跟著高石干，起早貪黑的沒少收錢，卻一點好處也撈不著。剛听到這些話的時候，他也沒太往心里去，覺得可能是這些人跟著劉勝利便宜佔慣了，等習慣了自己的打法之後就好了。可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發現整個佔道經營管理所人人都瞅他向遠，工作起來也一點積極性和主動性沒有，基本都是他帶著干的時候，大家才不情願地干點，他不在的時候，大家就是待著、干靠。針對這種現象，他沒少跟大家做工作、講道理，可效果卻微乎其微。有人跟他說了「要想讓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吃草！」，現在大家是飯都吃不飽，哪有心思干工作呀！高石沒辦法，想把這種情況向石為民匯報，又覺得丟人，領導信任自己一回自己卻連這麼二十幾個人都管不好，還談什麼去競爭大隊領導呀！最後，他被逼無奈，只好找所里幾個老同志商量解決辦法，幾個老同志的一致意見是佔道經營管理所是全大隊公認的最肥的部門，大家過去也確實沒少得實惠，可如今讓高石帶得成了全大隊最累、最瘦的部門，大家難免會有想法，工作起來自然也就沒有什麼積極性了。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唯一的辦法就是物質刺激，讓大家覺得跟著高石不白干，怎麼的也不能比跟著劉勝利干的時候差。高石就問這物質刺激的錢從哪來？大家都笑他守著金山卻要飯吃。高石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大家就告訴他可以在下班後對佔道經營的散攤進行收費，這些錢不用開票子也不用入賬，完全夠給所里搞福利的。就這樣，在工作的壓力和眾人的慫恿下，高石開始同意所里對下班後的散攤進行收費，並且把這部分收上來的錢用來給所里統一搞福利，可能是覺得這麼做畢竟是有些不妥，所里分福利的時候，高石都堅持沒有要他自己那份。
「石隊，我做這件事也是身不由己，並且所里用這部分錢分的福利我一點都沒要呀！」高石最後說。
「這種錢你們一共收了多少？」石為民問。
「不多，大概有一萬五吧。」高石說。
「一萬五還不多？多少是多？你這叫私分公款你明白嗎？現在丁前進揪著這件事不放，弄不好就這一萬多塊錢的事就能把你送監獄去！」石為民看著高石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氣憤地說。
「那，那該怎麼辦？」听石為民這麼一說，高石才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你先回去听候處理吧！」石為民站起來說。
「石隊長，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不過關鍵時刻你還得幫我一把呀！」高石臨出門的時候對石為民說。
「事情是你做出來的，我只能盡力而為了。」石為民未置可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