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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血浴廢土 第二十五章 暴雨

雨漫漫,又是一個雨夜。

為何,每每人蕭索,天總要用雨來宣泄?

是天在哭,哭的悲傷,比人更苦。還是天在笑,笑得諷刺,笑到流淚?

淅瀝瀝,是小雨落下。嘩啦啦,是大雨傾盆。

地面泛起了大片水霧、蒙蒙蒸騰。哪怕是污穢的泥濘,濺起後,也只剩下渾茫一片的白

滴答滴答

檐角晶瑩滴落。

滴答滴答

眼角晶瑩滴落。

倚著門,那美婦,為何憂傷?

蒙蒙一片,同樣是漫天的白,將那抹純粹的干淨,掩蓋

「你走了,又一次。已經是、第幾次了」

「我記不清,我沒有如你一般玩弄六道的偉力,我沒有似你一般飲湯若泉的堅毅。你記得一切,我卻只記得瞬間」

「你,又走了我忘了一切,卻唯獨記得對你的感情,記得你每每離去的背影」

「結局,不該是這樣的」

明月呢喃著,好似夢囈。

袁天罡、褚茗二人愕然相顧。就在他們用眼神傳遞疑惑之時,明月自顧朝著那扇閉合的高大城門走去。

「為什麼你總是讓我傷心。」

「你本無心,這不是你用來傷人的,借口。」

明月語氣中充滿了哀怨,她的臉頰殘留著淚痕。但為何,那眼神中閃動的並非哀愁、幽怨,而是明悟後的——心碎。

一個女人,一個為了飄渺的感情,能夠堅持無數輪回的女人。唯一能令她心碎的,並非愛人的無情、歉意,而是——對于錯誤的明悟!

命運,最喜歡玩弄世人。也許只是宿命的安排,也許宿命本身,就想借此證明什麼

楚翔正和嬴磐沉默相峙,大地的意志一點點在嬴皇身貫徹。特殊的血脈、加特殊的功法,瞬間,嬴磐成為了大地之墓的代言!

時空之梭越來越亮,在五指間跳動的已經不是什麼寶梭,而是一串銀白的線條。

線條純粹由字符組成,以神之左手五指為軸,竭力編織著什麼。

一幅立體圖案漸漸清晰,恰如嬴磐身某種具體而微的氣勢愈顯明朗。雨依舊在下,戰斗一觸即發!

區區一扇城門,不可能攔得住一位神祗化身,兩名巔峰強者!

再弱的神祗化身,那也是神。巔峰的凡間強者,已經不能算是簡單的人。

所以,在那距離皇城頗遠、足足隔了三分之一個州那麼遙遠的地方。三道足跡,先後踏了大地之墓最柔軟的角落

大地,沒有軟肋。大地的意志,也一樣。但大地之墓,會有虛弱的時候。當意志具現,宏觀的掌控,也就變弱。

嬴磐的表情有些精彩,不知是慶幸,還是惋惜,又或者忌憚。

當大地意志具現,大地能感受到的,他同樣能感受得到。

「似乎,你的麻煩來了。」

嬴磐坦言,收斂起剛剛彌散的殺機。

「打打殺殺,並非我願。」

末又加了一句,表明立場,亦在示弱。

縱然能夠借用大地之墓的意志力量,嬴磐知道,自己的贏面為零。若敗,一切都要灰飛煙滅,包括大地之墓。當然,這種可能性,不超過一成。若勝,也只是大地之墓的勝利,他嬴磐同樣得灰飛湮滅。大地之墓的力量,並不溫柔。所以嬴磐,真心不想動手。

楚翔不語,他的左手已經被一副瑰麗的山河畫卷包圍,錦簇成團。

時空之梭何在?也許在畫卷之內,也許在身體之中。他清楚,這一幅畫卷的威能,已經足夠大幅奠定勝基。

嬴磐認為,楚翔完勝大地之墓的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因為天地,皆是不可戰勝的「道」。

但楚翔卻清楚,此刻出手,最少有著三成勝算。因為,始皇當年布下「小六道」、衍生出的大地之墓,並不是真正的「坤」,地之道。而是畸形變異後的產物——無形無質的怪誕意識體。

自然,哪怕不是完整的地之道,那種純粹地墓意識體的浩瀚力量,同樣毋庸置疑。

三成,已經是考慮到嬴磐身軀的承受極限,導致大地之墓意志威能大打折扣。勝算,不可能更高。

倘若,不是因為某人、神的提前到來,楚翔不保證,自己不會去冒險。

時間,那種原本沒有太大意義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明月在哭,就像天的月亮,也在哭。

她忽然,不恨那個比她先在楚翔心中、留下影子的女人了。又有誰,會去恨自己呢?

況且,唯一的機會,已經悄然從指尖溜走

雨在下,瓢潑大雨。

一個和尚,坐在屋中,看著美婦姣好的身姿。又或者,他的目光,早已經看透了紅塵,注視著那道被水幕遮住的、白色身影。

「他沒有殺你。」

美婦的聲音,楚楚動人。柔柔的、怯怯的,也不知是由于剛剛哭過,又或者,生性如此

「他已經殺過了。」

和尚寶相莊嚴,他的眼眸中星辰幻滅,輪回不息。

縱然早就不坐菩提下,縱然已經失了苦修的金身,他還是那個他,慈悲、想要普度眾生的他。

走,孤男寡女」

美婦沒有說下去,借口很無力,她想要表達的也只是某種意思,而非借口本身。

和尚認真的看著美婦,仿佛看透了命運,變得有些哀傷。

「你又是,何必如此我阻止不了他,但是——」

和尚雙眸中星辰消散,明亮的目光,充滿了堅毅。

他知道自己,若要阻止某人不做傻事,輕而易舉。除了那個男人,世界,還沒有他阻不了的存在。

興許是並不習慣用暴力解決問題,恰如當年,不曾還手。和尚看著美婦,嘆了口氣,又加了一句︰

「其實,剛剛他回過頭。」

雨幕當然擋不住和尚洞徹三界的目光,但美婦,是的確無法看透的。

果然,原本充滿傷感的美婦,聞言破涕為笑。

整個簡陋的木室,仿佛都為那傾城嫣然,蓬蓽生輝。

「我知道。」

美婦的答案,出乎和尚的預料。

「你知道?」

和尚手中玉珠,顆顆雕成佛陀。忽然一顫,停下了撥動。

「猜到的。」

美婦走到和尚面前,簡陋的木桌對面,坐下。

這里,舉目就可以看到屋外雨簾,而不用像和尚一般側坐,回望。

桌的擺設,和屋子中一樣簡陋。有杯有茶,卻無人斟倒。

素手縴縴,令人很難和粗活二字聯系起來。

美婦親自拿起茶壺,為和尚沏了一杯白水。

水,是普通的白水。但這杯水,卻是無數元會以來,美婦第一次為「他」之外的人,親沏。

和尚沉默了,他感覺,似乎自己說錯了什麼。

倘若只是沉默著,那麼結局必定還和當年一樣。哪怕美婦早已經猜到,那個無情的男人,其實不止一次回頭,她終究,還會那般——匆匆結束今生、以期來世。

和尚看著被素手推倒面前的瓷杯,看著其中清澈的茶水,蹙起了眉頭。那樣子,仿佛面前蕩漾著波紋的不是什麼茶水,而是一杯毒藥、一碗忘情。

「倘若這真是毒藥,甚至孟婆之湯,我定然不懼。」

和尚放下了念珠,誰又知道,那串不起眼的佛珠,興許工藝價值比使用價值更高,竟然會是一件先天靈寶。

美婦笑意吟吟,似乎發現了什麼很好玩的事情。若不是她的眸子里還殘留著哀傷,眼角淚痕未干。誰又能猜到,她方才剛和愛人訣別?

「那你,喝還是不喝。」

和尚用行動回答了美婦,一飲而盡。

一杯水,不只是一杯水,更是一個承諾。

和尚認真看著美婦,他那寫滿堅毅的雙眸,不知何時,又孕育起一個個生生滅滅的世界。

「吾一世,惟二,羈絆無常。汝,何所求?」

和尚盤坐,他坐下木椅不見,變成了一座蓮台。

蓮台十二品,葉呈金色,是為功德。

有血有肉的和尚,已經離開。留下的,是慈悲無情的佛陀!

美婦一笑,有些苦澀,有些留戀,更多的,是一種歉意

「世尊,吾望將本源一分為三,一者情、二者理、三者本真」

美婦起身,跪下。她的身前,長椅變成了蒲團,木桌化為貢台

這簡陋的木室,剎那金光萬丈,卻是一座恢宏廟宇!

佛陀沉默了片刻,廟外漫天大雨傾盆。

倏然,方圓百里之間,一圈佛光普照,卻那還有什麼積水、暴雨,盡是蓮花彩葉,人間淨土。

「汝之本源神虛,天嫉地妒,縱然宿世苦養,亦不及常人。若要一識三分,甚是難成,縱有幸偷得萬一之契機,亦不保本源迷失,追悔莫及。」

佛陀無情,但總是勸人向善。這是稟性,亦是根本。

美婦連連磕頭,神色漠然,無比執著。

「世尊,吾不悔,望能成全。」

美婦說完,朝著廟外望去,那里,恰是「他」離去的方向。

那里,廟的正門,佛陀背向。

此佛,只為一人祈福而現,非旨普度眾生。

她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還在遠處看著。但她知道,自己不悔。

佛陀,沉默。能夠令佛陀二度沉默的,當世只此一位。

「罷了,吾遂汝所願」

語落,一串佛珠顆顆爆開,漫天大佛禪唱,廟宇里彌漫起檀香。

無形的力量將美婦托起,升了半空。

一件先天靈寶,足矣為凡人,逆神改命

「一識三分兮?孤旅且獨行!」

「逆天亂命兮?吾獨承禍患!」

「謝謝——」

空氣里,殘留著誰的感激。

木屋木床、木桌木椅。屋外大雨傾盆,一切仿佛夢幻

「你逆命而行,一識三分,為我留下的,卻非我所愛。我追逐的,亦非你之形貌,而是那唯一的本真。既如此,便讓我來伴你」

「即日起,汝識二分,一為本真,二為善惡。三分三分,非我所長,善哉善哉」

誰的話語,充滿了慈悲,在耳畔呢喃?

我一直記得,卻怎會遺忘。

我明明記得,為何,犯下錯誤的,竟會是本真?

我錯了

小樓一夜,听春雨。

是雨聲太美,還是那人同樣喜歡白衣,風流倜儻。

我一度以為,縱然迷失本我,迷茫的,也只會是善惡,而非本真。就像他、之于你一樣

一個男人,一柄彎刀,為何我竟會迷失?

是感情的脆弱,還是借口的無力

我醒了,我笑了,我哭了。

我追逐的是神,而那追逐我的,卻是人——縱然他們,同樣白衣翩翩。

我走了,就和當年的你一樣,不曾回頭。

你還能,在暴雨中悄然駐足,回望。而我而我

無言中,听雨聲。

我知道,我毀掉了一個本能成為人杰的人。而你,從不曾毀掉我。一念之仁,比之百世吝嗇,更加殘酷。

原來,我比你,更殘酷

明月醒了,哭了。她本不該哭的,但是哭了。她只是一具化身,神的化身。但神之化身,難道就不能擁有完整的感情?

明月想要將這些傳遞給本體,她知道,本體未必知道這些。但當她踏入名為京畿的城池,感受著大地之墓的意志,忽然發現,瞬間和本體斷去了聯系!

能回頭嗎?必然不能。

只是一個遲疑,她不曉得,在那不知多少位面以外,戰爭之主神國、天空之城中。兩名唯一活躍的女性神祗本體、漸漸融合

而那淡去在虛實之間的戰真之主本體——楚翔,莫名一笑。

很多東西,忘了,便也就忘了。興許,除了自己,已經無人在乎。

很多時候,一個機會,誰都吝嗇相讓。

跳出棋盤,又投下棋子的。未必,就是扔下希望的火種

兩個少年,在蜀門外,山門前相遇。

一人溫和的笑著,臉寫滿了慈悲,似欲普度眾生。他的背後跟著一男一女,比之神人還要冷漠。他的手中盤著兩顆寶石,火紅色、璀璨的寶石,約莫有雞蛋大小。血紅血紅,就像停止躍動的心髒。

另一人,攔在下山少年身前,百丈外。他是獨身,他很消瘦。他的手中,提著一把古樸的藍鞘寶劍,劍鞘仿佛有雷霆之力流轉,劍格吞口處散發著陣陣毀滅的氣息。

「你叫什麼?」

拿著寶石的少年,好似感受不到對方的敵意,忽然笑著,問了起來。

他手中的兩顆寶石,盤旋摩擦,每每這時,總會有一陣陣沉悶的霹靂,自少年掌心發出。

阻路之人小心翼翼的盯著那兩顆相互踫撞的寶石,仿佛那不是什麼精巧奇珍,而是兩枚核彈,兩顆恆星!

「清風,你呢?」

清風已經將手搭了劍柄,他是清風,他就是清風,認識楚翔、楚翔也認識的那個清風,獨一無二。據說,他已經死在了天罰之下;據說,他被雷劈火燒、成了飛灰。但據說,永遠只是據說。

就像他的開始,無人可以預料,楚翔也不行。他的結局,同樣屬于未知。

「呵呵。」

與之對立的少年,倒是無有這般大的敵意,或者,心中更具信心。

清風不指望對方能夠回答,但對方偏偏回答了。

「天罰。天道的天,懲罰的罰。不過,我為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做釋天。釋迦的釋,依舊是天道的天。你可以叫我天哥,或者小天。清風是,我喜歡你。」

被同性告白,顯然並非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哪怕對方長得再好看,也一樣。所以清風蹙起了眉頭

「見者有份,天道之心,我要一顆。」

清風沒有退讓的意思,不論善意、或者惡意,既然已經站在了對立面,那麼就把這種既定的關系貫徹。這是,很多很多年前,一個喚作楚翔的白衣男人,教他的。

清風不指望對方能夠答應,換了他,就一定不會答應。只是

一顆充滿混沌偉力的晶石,直接劃了個拋物弧線,落在清風手中。

感受著那足以將自己摧毀數次的狂暴力量,清風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釋天看著離去的清風,開心的笑了,比他教化一整個蜀門時,更加開心

「原來,你也一樣」

「你吃準了,我一定會先去解決女人的麻煩,再來處理你?」

楚翔伸出左手,五指戟張。

時空之梭已經消失,留下的,是一副充滿時空之力的畫卷,描繪著山河社稷、百獸爭鳴。

時空之力,涵蓋的並不僅僅是空間力量,更加還有時間!

和在小千世界中運用時間之力不同——譬如武者在個人世界,就能夠隨意改變整體時間的相對流逝,並不困難。

這種將時間之力具現在大千世界的手段,尚談不規則運用,卻足讓嬴磐、或者說大地之墓的意志,勃然色變!這是另一種境界、另一番概念!

「時間之力!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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