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賽花像被拖死狗一般拖到巡撫湯斌面前。湯斌看到這個曾有救命之恩，又對自己言听計從的部下弄得如此慘，心中十分不忍，叱責道︰「本撫讓你們把龐大人叫過來，是讓你們這樣搞法嘛！」
兩名侍衛面面相覷，不敢再過分，同時松開手，龐賽花被重重摔到地上，正是這重重一摔，反而將他弄醒。
「巡撫大人，我的大老爺呀！」龐賽花睜開眼，一眼看到湯斌那張干瘦的臉，撲爬到桌子前，哽咽道︰「卑職對巡撫大人忠心耿耿，不知巡撫大人為何會如此？」
肖國建的綁繩已經被趙良棟解開，想到因為這家伙差點送掉腦袋，向地上的龐賽花連踢了兩腳，說道︰「你對巡撫大人忠心耿耿，為何還要做叛軍的細作？」
「叛軍細作？」龐賽花雖然還不清楚為何一轉眼，肖國建反敗為勝，但巡撫大人听到他的話，竟然未加制止，就知道眼前自己凶險萬分。忙向巡撫大人表白道︰「卑職是肖三癩子痛恨異極的人，肖三癩子恨不得扒卑職的皮，卑職怎麼還會跟叛軍通氣？」
這時湯斌也逐漸冷靜下來，看看趙良棟和肖國建，心中疑慮，這兩個人都對龐賽花恨之入骨，會不會是他們聯手陷害龐賽花。僅憑一封信，一顆寶石就定龐賽花的罪，自己也太魯莽了些，何況這寶石還是他從肖國建身上搜出的。
肖國建迎視到湯斌那雙陰鷙的目光，內心哆嗦一下，就明白湯斌仍對他心存懷疑。
就在這時，城外突然響起震撼人心的戰鼓聲，眾人放下龐賽花，慌忙齊集城垛口，向外張望。
護城河對面，歇息了數個時辰的叛軍，正精神抖擻齊集整隊。夜晚見到的那個老道身邊，肖三癩子騎著一匹走騾，手中還拿著一張弓箭。看到城頭有人，耀武揚威道︰「城頭的狗官听著，我肖三之所以急急來到府城，就是想抓那個與我有毀家之仇的肖國建，如果你們膽敢不把他送出來，這條清狗就是榜樣。」
肖三癩子將走騾往旁邊一帶，身後跑出一匹戰馬，馬後面還拖著一個人。城頭上的人雖然看不清此人面目，卻都判斷出是夜間失陷敵陣的牛喜。
「牛喜兄弟，都是末將害了你呀啊」趙良棟痛嚎一聲，咬牙切齒大罵道︰「肖三癩子，殺我兄弟，我跟你勢不兩立。」
肖三癩子身旁的老道把草驢向前提了兩步，嘿嘿笑道︰「趙將軍，別來無恙。」
昨夜趙良棟沒有對他太注意，這時不由大驚道︰「牛金星，怎麼會是你？」
這人就是牛金星？肖國建暗自驚奇。何翠兒曾經告訴過他，牛金星當年被李岩夫婦推薦給闖王李自成，憑借得有些韜略，很快得到李自成重用。闖王大軍攻進北京以後，在天下未定，外敵未靖的情況下，為向李自成獻媚，他第一個挑動李自成稱帝。又在陳圓圓一事上極力發對李岩的建議，鼓動李自成不要將陳圓圓送還吳三桂。在闖王兵敗退出北京後，又在李自成面前極盡挑撥離間之能事，終將李岩紅娘子夫婦殺害。
但據向何翠兒了解到的情況，牛金星後來背叛李自成，投入清軍懷抱，怎會又到了肖三癩子身邊。
肖國建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趙良棟對牛金星的出現也十分意外，奇怪道︰「牛金星，順治年間你不是就死在你兒子的府中了嗎，怎麼」
牛金星「哈哈」大笑道︰「兔死狗烹，貧道幫助你們清狗干掉了李自成，功高蓋世，順治老兒卻想要了貧道的命，他以為兩杯毒藥酒就能成事，哪想到貧道命系于天，豈是他想殺貧道就能殺得了的。」
「哦，明白了。」趙良棟輕蔑笑道，「你先投李自成，又背叛于他；投誠清軍後，利欲燻心，還想再次起事反叛朝廷，順治皇帝殺你本沒有不該。你這個反復無常的小人，也敢來妄談什麼天命，早晚讓你死在本將軍的手中。」
趙良棟的每一句都打中牛金星的痛處，牛金星肺都差點氣炸，恨恨道︰「趙良棟，貧道不跟你做口舌之爭，你那兩下子貧道已經見識到了，你命令你的部下出城作戰，自己卻躲在城上做縮頭烏龜，是真英雄的話，就下城跟貧道會會。」
再明顯不過的激將，趙良棟臉上卻掛不住了。再加牛喜的尸體被馬匹拖著在城外繞著圈子的跑，他實在不忍心看下去，兩腮不停抽動，憤憤說道︰「牛金星，本將軍還怕你不成。」他將拔出一半的寶劍又送回到鞘內，轉身就要下城。
原先一直想讓趙良棟出城作戰的湯斌，被夜間那場戰斗嚇破了膽，他清楚趙良棟是府城唯一可以依賴的將領，慌忙攔住他︰「十多年前，牛金星在李自成大軍中就以狡詐陰險著稱，他明顯是在激你出戰，趙將軍，你可不能意氣用事啊！」
肖國建產生同樣的想法，也幫著勸道︰「城外叛軍勢大，你出城風險太大，還是以守城為上計。小弟判定，這些叛軍不日就將投誠。」
從弄倒龐賽花一事上，趙良棟看出這年輕人很有些心機，好奇問道︰「城外才是叛軍的前鋒，已經鋒芒畢露，如果他們的總頭領到來，必將更為厲害，你怎敢判定他們不日必將投誠？」
叛軍首領吳六一，不久將在平息三藩之亂的戰場上成為趙良棟的親密戰友，當然現在還不能對他說這些。肖國建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這些叛軍在肖某眼中，如同草芥，只憑肖某三寸不爛之舌，定能勸他們的首領來降。」
湯斌對肖國建的懷疑並沒有消除，忽然心生一計，向肖國建笑道︰「肖公子，你對我大清忠心耿耿可表天日，趙良棟是守城主將，身負全城十多萬百姓的安危，絕不能出城作戰，你的師兄老早在本撫面前，贊你為少年中不可多得的才俊，你既然有如此把握，豈能放過這不世之功，現在事不宜遲，趕緊出城走一趟吧。」
肖國建敢于吹大氣，不過是因為掌握一些歷史史實，別說吳六一還沒來到城下，即便他已經在城下，他吳六一必將成為清朝一代名將建功立業，但肖國建對自己的命運卻沒有把握，出城去就等于把腦袋送給肖三癩子砍。
「巡撫大人，肖某可以出城勸降，但機會未到，一旦機會來到，不用您吩咐，肖某一定出城勸降。」
這小子之所以吹大氣，是不是他真的是叛軍細作。湯斌更加懷疑，想殺他沒有確切證據，趙良棟肯定也會阻攔。最好的辦法還是逼迫他出城。一旦他出了城，即便真的是奸細，最多放虎歸山，如果不是奸細能借叛軍之手宰了他，也能稍出口惡氣。
在肖國建的逼迫下，湯斌不得不將龐賽花抓起來。他一直怨氣難消。想到這里，湯斌陰沉著臉道︰「保衛府城人人有責，你不願出城，不是貪生怕死，就是真的是叛軍細作，想留在城中給叛軍做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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